我家後面是一所大學，學生每天上課，下了車，從大馬路拐進一條小徑，走不遠就進校門。
這兩天，大學的學生會在搞競選，天天一大早，就有穿着同樣款式T恤的男女大學生，站在那條小徑的出口，排着隊，向着經過那裏的同學喊口號拉票。
口號聲很大，但因為離我家後窗還有一段距離，內容聽得斷斷續續：「哇哇哇……一定做得到！哇哇哇……一定做得到！哇哇哇哇……請支持我哋！哇哇哇哇……一定做得到！哇哇哇……支持學生會！」那「哇哇哇」是聽不清楚的部份，只是學生們運足了中氣，使一串模糊的音節傳得很遠，顯得很是雄壯，連鄰居家裝修的打鑽聲都相形失色。要是你經過那裏，冷不防被這麼當面一吼，大概也會嚇一跳而失色。
這哪像拉票呀，這像在鬥爭。
從前中國的紅衞兵開鬥爭大會，開場時也像這樣，氣壯山河節奏分明先喊一輪口號，喊得驚天動地：「哇哇哇……革命到底！哇哇哇……敢把皇帝拉下馬！哇哇哇……保衞毛主席！哇哇哇……打倒×××！」然後炸雷似的大叫一聲：「把反革命分子×××押上來！」
鬥爭會，就是這樣的氣勢，在「哇哇哇」營造了激烈氣氛之後，那個脖子上掛了牌子，頭髮被剃成陰陽狀，口鼻被打得鮮血迸流的被鬥者，便像一條喪家犬似的被拖上台，一把按住，跪在台板上任人魚肉。
紅衞兵喊口號以壯聲勢，因為他們處在一個尚未開化的農民社會，對着意識不全的人們，只有用喊口號這種簡陋直接的方法去鼓動人心，煽動情緒，只要聲音壯大，農民們便以為這人身份也大，道理也大，便一哄而上，擁而為王了。但是，我家後面好像是所大學，大學生跟農民在意識和見識上，應該有點距離吧？也「哇哇哇」？也那麼「純樸」？是世事容易？還是小看了同窗的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