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替雜誌搞一次讀者美食會。找一家餐館,寫好菜單,再由雜誌刊出內容。報名者眾,先到先得,後來的就要等下一次。
每次美食會,絕大部份參加者都興高采烈,有些還大老遠由新界甚至澳門趕來赴宴,熱情可敬。但總有一兩位,飲食之時眉頭深鎖,吃甚麼都是這副模樣,道道菜吃在嘴裏都似有難言之隱。
於是問:「味道怎麼樣呀?」
「麻麻哋。」眉頭依然皺得老深。教人看了,似極不滿意,以為下次聚會,就看不見這一位了。
誰知,下次美食會,又見故人。眉頭依然緊鎖,每吃一道菜依然有難言之隱模樣,好心詢問一下,又是皺着眉頭回答:「麻麻哋。」
就這樣,次次「麻麻哋」,次次都見君。開始我還以為他們在試探我,繼而又以為他們在鼓勵我,有時也少不免猜測他們在難為我。
只是,次次「麻麻哋」,次次眉頭鎖出一條深坑,次次又來參加,終於讓我弄明白,他們對我並無試探之心,也無鼓勵之意,也不會花了錢來為難我那麼儍。
他們為難的,其實是自己,最與之過不去的,也是自己。那個鎖眉深結,不過是他們對這個世界的一種表達方式。在他們眼中,這個世界根本就「麻麻哋」,以致他們的人生也「麻麻哋」,既然如此,沒有舒心的日子,便也沒有舒眉的時候。衣、食、住、行乃至親朋戚友、為人處世,若問感覺,全部「麻麻哋」,似乎肩負了天地之不仁,心中吃緊,全於眉宇間那個深刻的皺結中表現出來。那一臉的挑剔,其實展示了一個愁苦的人生,令人望而生憐,不忍再見──老實說,那是很影響旁人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