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 耳 - 李純恩

採 耳 - 李純恩

成都的茶館中,有專門幫人採耳的師傅。在茶客中轉來轉去兜生意,找到了主顧,便從身邊取出一大串掏耳朵的工具,長短粗細皆備,讓主顧坐在小竹椅上,側着頭,斜斜地便採了起來。
掏耳殘的挖勺,刮耳毛的利刀,盡往耳洞裏出出入入。旁觀者看着,着實危險,但採耳師傅信心十足,手勢嫻熟,一出一入,一掏一刮,在在恰到好處。那被採耳的,只管側着頭瞇着眼,臉蛋貼着採耳人那件不大乾淨的藍布褂子上,神情怡然,安心付託,觸到癢處,嘴巴微咧,「噝」「噝」然,享受得如登仙境。我在旁看了,只覺自己耳朵裏也隱隱癢了起來,很想也採他一採,只是見到採耳師傅那串黑乎乎的工具,還有他尾指上那截帶着黑泥的指甲,便強行打住了。採耳這回事,還是留給喜歡的人來做。
這實在是一種親密的舉動,若由關係親密的人來做,那種肉體與心靈上的雙重享受,勝似做神仙。

她把你的腦袋摟在懷裏,你的臉頰貼在她最誘人柔軟的部位,彷彿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她俯着頭湊在你臉旁,如蘭之氣撫得你半邊臉神經過敏。恰恰有三兩根青絲垂到你耳珠上,微扎微掃,麻癢麻癢,挾着纖指間的耳挖便伸了進去,順着耳壁,輕輕刮採,沙沙作響。
你的耳朵其實很乾淨,你真的後悔平時沒事就掏耳朵。這時候你恨不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挖過耳朵,讓那裏猶如原始的礦洞一樣供她開採,採上五百年。麻麻癢癢的感覺令人靈魂出竅,耳挖一出一進,能把心都抽扯出來。你也知道她在那暗暗的深處採不到甚麼東西,但實在希望她可以有點收穫,只有那樣,才能將享受的過程拖拉得天長地久。
但她偏偏是個刁鑽的女人,就在她讓你享受了一半人生之後,當你換個位置把另一邊耳朵湊上去,她卻停下手,微笑着只管看你。哇呀呀!這時候你還有甚麼原則值得堅持?還有甚麼事情不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