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哈姆萊特》的莎士比亞,寫《唐吉訶德》的塞萬提斯和寫《牡丹亭》的湯顯祖都是一六一六年逝世的。三人同「死」,固屬巧合,但我因湯顯祖的夢而想起塞萬提斯的白日夢──唐吉訶德來。
我因這些聯想而越發覺得《愛因斯坦的夢》的作者萊特曼(AlanLightman)太像唐吉訶德了。
萊特曼是麻省理工學院的物理系教授,教天文物理,但也教科學寫作。每年暑假,他到自己買的緬因州的小島上,清靜地寫。我因譯過他的《愛因斯坦的夢》而認識他。他的散文集《雙人舞》等,就是在這荒島上寫出來的。自《愛因斯坦的夢》問世以後,他終於為理工學院的學生開了一門文學創作的課。
自我來了香港,還不斷與他通信。從信中知道他在寫一部長篇小說,但似乎遭到困難,而母親又病重,使他非常痛苦。嗣後又在信中說,他的生命已轉過一個彎來,他克服了創作上的問題,也克服了因母親去世而突生的心理劇變。
這本難產的書,就是日後好評如潮的《診斷》(Diagnosis),寫出現代人在高科技生活當中完全的孤立,以至於不知自己是誰了。
《診斷》可以說是他唐吉訶德精神的延展,很像執矛騎馬的悲涼武士衝入風車陣中。他衝入以後,又如何適應呢?我一直為他擔心。
既是唐吉訶德,曷能不見諸行動?茲舉一例。萊特曼反對電郵,在麻省理工,反對電郵與不看電郵,豈不是像把頭埋入水盆中或套入塑膠袋裏嗎?
萊特曼說,電郵的毛病就在催人答覆和促人決定這些「即時現象」上。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可即時做出決定的事情?總要給人時間想一想啊!於是受信者尚未想透,發信者又來第二個電郵了:告訴你昨天的電郵不算,今日又有了新的主張。來來往往,沒結沒完。這算甚麼呢?
前不久,他又出版了一本新書,叫做《團圓》(Reunion),我在波士頓買到的,還是簽名本。翻到「作者簡介」,果然,麻省理工的教授,他已不幹了,變為兼職。大概還有間辦公室。
逆流而上,他能支持到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