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民主黨在敗選後,立即從組織路線到思想路線兩方面作反省;香港民主黨在九月立法會選舉失利後,卻一直未見檢討,也未見黨領導層有人辭職以示負責,現在前副主席張炳良、前中委馮煒光也退黨了,於是外界有人擔心會掀起民主黨新一輪的退黨潮,組織路線已到了不能不作檢討的時候。同時,在與中央溝通、減稅、○七○八普選及公投問題上,民主黨顯得進退失據,因此,思想政策路線也必須作深入檢討了。
李柱銘說,他最後一次見張炳良是三年前,那意味着像張炳良這樣的前副主席,這樣常在報上發表一些有關香港問題的精闢見解的學者,民主黨內根本沒有他的聲音。宣布退黨後,張表示,民主黨好像一切為了選舉,所有人都爭着做議員,做不到議員就沒有發言權。——這真是一針見血之言。由於權力與發言權,都集中在一批當了議員的民主黨黨員那裏,因此他們形成一個理念一致卻又聽不到甚至容不得非主流意見的小圈子。即使去年七一之後出現過社會意識大有利於民主派的時機,民主黨作為民主派的龍頭,也沒有將組織力量伸展到地區或專業團體中。美國民主黨在敗選後認為,今後的權力中心,不能只集中在華府的議員身上。這個教訓是否也值得香港民主黨吸取呢?
但具關鍵的還是思想路線。
筆者在一九九七年底,曾對已故著名歷史學家黃仁宇教授作過訪談,當時筆者問及黃教授在「六四」天安門事件中,是否對學生也有批評。他說:「天安門事件,兩方面都有錯誤,政府的錯誤,大家都知道,我不用講了。至於學生方面,我覺得他們講民主,還是從意識形態出發。雖然他們反意識形態,但『民主』對學生也是意識形態,因為沒有實質的標準。假如沒有社會條件,沒有經濟力量,沒有確實步驟,沒有具體方案,完全是『我要民主,我是好人,你反民主,你是壞人』,這就相當危險。……我在『六四』前的五月十七日,寫了一封長信給戴晴,希望她在《光明日報》上登,我覺得假如運動繼續下去,有流血危險,而即使成功,學自聯也可能成為東林黨,因為學生也是從意識形態出發的。」
黃仁宇教授這段話,筆者銘記至今,因為筆者看到,中國的政黨,無論是共產黨、國民黨以至台灣現在的民進黨,都有意識形態化的毛病。意識形態可以使政黨的革命成功,甚至以意識形態號召民眾反專權而建立新政權成功,但意識形態化的政黨有最大的毛病,就是容不得不同意見,聽不得不同聲音,總是強調要團結,要避免分化,更要防止內部被滲透。意識形態化的政黨通常都會把敵我界線劃得太嚴、太苛。
香港民主黨是否也有視民主為神聖不可侵犯的意識形態的偏執呢?香港實現民主固然已具備了經濟條件與社會條件,然而是不是也具備政治條件呢?民主黨在對民主的堅持中,有沒有考慮到「一黨專政」的中央這個政治因素呢?有沒有考慮香港市民對民主是迫切需要呢還是可以稍緩呢?有沒有實現民主的確實步驟與方案呢?至於只因為民主的意識形態,而要中國內地也發展民主,那恐怕更是緣木求魚了。
組織路線與思想路線是孿生子,要害在於視民主為意識形態的建黨思想上。民主黨要脫胎換骨,就要從拋棄意識形態入手,只強調價值觀,容納不同聲音,因應形勢,講求策略,以負責任的態度貫徹市民的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