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到倫敦幾天辦點私事,班機照例大清早五六時到達,我攜着輕便的行李,索性乘地鐵PiccadillyLine,車廂裏乘客十分疏落,沿路各站上車的人也零星。
到了一站,有人上車在我對面的那排座位坐下,接着從手提包裏掏出一個小化妝袋來。我驀地抬頭望去,那女子已自化妝袋掏出一個粉盒,對鏡抹粉。
一下子時光倒流不知多少年,也是清冷的季節,也是清晨的班機,也是乘搭這條線的地鐵,同一站有女郎上車坐下就掏出化妝袋專注地按部就班化妝,情景歷歷在目。我甚至清楚記得,那次我坐對面那排座位,她就坐在我這次的座位。眼前的女子,可能是當年人嗎?畢竟事隔多年,人生多變;畢竟車上化妝,也並非事不尋常。
我忍不住注視這位女子。果然,抹好粉,她就把粉盒放回化妝袋,掏出大掃子在臉上飛快掃一回,放好大掃子,然後再掏出小刷子刷眉毛──手法跟我的回憶一樣,我記性素來差,但她帶黃的瘦臉,深棕的鬈髮,纖瘦的身形,卻一點不差。
刷好眉毛,就是塗口紅了──哎,時代進步,不是管狀的唇膏,而是用刷子掃上的唇液。我注意到女子臉龐上已有歲月痕迹:是一絲的無奈與無可排遣的心情,黑色的長褸和黑長褲,全仗一幅淺粉紅的大圍巾打破沉悶,添上嫵媚。下一步該是掏出髮刷,刷鬆一頭如雲似霧的秀髮了,可是,女子沒有打開緊紮着的長髮。她抓過眼鏡戴上,看起早報來,神情漸趨倔強。這次,我先下車,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哪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