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缸氣息 - 李純恩

兩缸氣息 - 李純恩

一個地方,總會有點獨特氣息。你一嗅到這氣息,記憶中就會顯出那地方。
甚麼樣的氣息,可以讓你想起中國大陸呢?
第一,肯定是公廁的氣息。
大陸公廁那股氣息,只要你聞一次,就一輩子不會忘記,保證進入今年諾貝爾化學獎那三個得主獲得的研究成果,在人類一萬多個嗅覺記憶中佔一重要席位。
那是一種如影隨形的味道,只要你遇到這一股味道,就說明已經找到公廁,那是具有中國特色的「一人為人人,人人為一人」精神──所有內有三急的人,在解決了需要之後,不忘惦記着以後內有三急的人,生怕他們急起來找不到門路,從而發揮動物最原始的本能,將氣息留住,像生理暗號一樣,傳給後來者。
第二,就是煙味。
不管是國家領導人,還是街邊的暴發戶和販夫走卒,還是剛從監獄裏放出來民運鬥士。他們的手指間,無時無刻都會像有絕頂氣功一樣冒出白煙來。走路抽煙、吃飯抽煙、會客抽煙、開會抽煙、拉屎抽煙、坐車抽煙──多少多少人呀,好像自從出娘胎剪掉了臍帶之後,手指間就夾上了一根香煙,那煙就跟臍帶一樣隨身了,沒有這一根煙,人就會斷炊而亡。
於是到處煙霧騰騰,見了人,咧嘴一笑,先是一口黃煙牙,繼而一口煙氣撲鼻而來。這煙氣也不一定來自嘴巴,而是整個人,從頭髮根到胳肢窩到那身三萬塊錢買自意大利的西裝,都蒸騰着這股煙氣,使你覺得迎面撲過來握手的,是一隻會走路的煙灰缸。
中國當然山明水秀,當然鳥語花香,但說到深刻印象的嗅覺記憶,很不好意思,我能說出的就是兩個缸,一是屎缸,一是煙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