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陽以前替報紙寫專欄,現在擱筆三年多了。他是學院中人,難得的是行文少見「話語」。讀他的千字文,雲淡風輕,幽默、俏皮、尖酸而不刻薄。看他的文字,偶一不慎,會被他懶洋洋的思想所誤導,以為他早看破紅塵,甚麼都提不起勁。其實他看來愛理不理,對是非倒是層次分明的。
大陸學界和出版界近年瀰漫「假大空」風氣,宣傳策略的不易法門是吹捧別人,膨脹自己。在這種風氣炮製出來的出版物,有些單看書名就教人面紅:《跨越中西文化的巨人》(華中師範大學)。中國學界究竟有沒有夠得上這種稱謂的「巨人」?甘陽在「學貫中西」一文間接回答了這問題:「儘管這一百多年來中國學人一直在努力研究西方,但迄今為止沒有達到過西方漢學家研究中國的水準。」這是識者之言。是大行家才會說得出這種公道話。其實,世上既無「學貫中西」的華人學者,亦無「學貫西中」的洋人。
甘陽收在《將錯就錯》(牛津大學)的散文,以首二輯最見羽扇綸巾。《經典直解》,教人噴飯。調皮作者引他人文章,亦見調皮本色。且看清人陳臬謨怎樣直解,「填然鼓之,兵刃既相接,棄甲曳兵而走」三句。「直解」就是:「鼕、鼕、鼕!殺、殺、殺!跑、跑、跑!」
「移鼠」一文說到早年景教中人,繙譯人名時,不識挑選「上等漢字」。怪不得在《序聽迷詩所經》中出現的聖母瑪利亞,竟成「末艷」。救世主耶穌呢?變了「移鼠」。因此文內出現了今天看來絕對是褻瀆神聖的句子:「末艷懷孕,後產一男,名為移鼠。」
洋名中譯,確應與人為善。當年給Paraguay譯為「巴拉圭」的人,應知忌諱。應知爸拉龜是巴拉圭的「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