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 谷 - 陶傑

矽 谷 - 陶傑

曾幾何時,有一個神話,名叫「矽谷」。
特區有許多青壯男子,自稱是「矽谷一族」。他們那時開口閉嘴都說SiliconValley,每星期有一張商務客位的機票往返三藩市,轉飛矽谷,簽好一張合同,然後與女伴在漁人碼頭享用一頓落日的龍蝦餐,再乘夜機,趕在星期一中午回到香港。
還記得他們言必IT,語必Website,接受電視和雜誌專訪,剪平頭;穿淺藍色格仔衣,淺色褲子,坐在高櫈子上大談所謂BusinessModel,在一個新聞發布會,親手操作PowerPoint,把一套套雄才大計的要點Project在一螢幕上,一面輔以美國財富雜誌的標題、英國經濟學人的封面、《亞洲華爾街日報》某專欄名記者的金句,來建構一個銀光閃閃的未來世界?
然後是滿座的掌聲,穿白制服的侍應奉上的香檳和魚子醬多士小點,還加上一塊潔白的紙巾。港麗酒店的宴會廳租金很貴,要預備一套視像器材也所值不菲,他說的一套充滿高科技時代的詞彙加哈佛MBA的學術名詞,有一半聽眾都不明白他在說甚麼,但不要緊,他剛剛從矽谷回來,矽谷是他的故鄉,是他身為地球村尖端公民的籍貫,他在矽谷見過BillGates,雙方討論過合作進軍中國的大計,言談甚歡;他與微軟其中一名的非執行董事還是MIT時的同學,而且在矽谷除了辦公室,為表一份事業的承諾,他買下了一所佔地十四英畝的花園洋房,而且鄰居還是一位孟買大學畢業之後然後在柏克萊取得電腦工程博士的印度人——阿差是很聰明的,不要小看他們,阿差最會寫電腦Programme。他們是美國IT工業的生力軍——他告訴滿座的特區觀眾。阿差不是你們在重慶大廈見到的一群。

矽谷,就像十九世紀淘金熱的ElDorado,是一個遙遠的藏寶洞,是一個光環,是一幅蜃樓海市,他是矽谷人,所以他擁有一個國際視野。一個在矽谷建立了事業的高科技工業家是多麼令人艷羨。他開拓了小農蟻民狹小的眼界,他是香港人的光輝。
但是在許多年後,有一次你到深圳書城,回羅湖城的途中,在深圳香格里拉酒店,喝一杯咖啡,你發現這位昔日的矽谷大亨摟着一位北姑,一隻手拿着手提電話,手腕戴着一串蜜蠟,粗聲大氣地走進了電梯。咦,他的家鄉不是在他常說的States嗎?當董建華絕口不再提高科技中心的香港,他又成功轉了型。矽谷的幻覺,到底不及CEPA之實在,繞了一個地球的大圈,他已經浪子回頭。目送那關上的電梯門,你向他舉杯:WelcomebacktoChina,歡迎回歸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