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 吻 - 陶傑

禁 吻 - 陶傑

大陸成都一對男女大學生在課室裏擁抱接吻,被校方以「非法性行為」罪名開除出校。南京一個大學生寫信給中國青年報質問:「我們到底可以在哪裏接吻呢?我就老在琢磨,老一輩的人,年輕時都在哪裏接吻呢?」
問得真好。中國人不是一個懂得接吻、欣賞接吻、享受接吻的民族。連「吻」這個字,雖然是中文,感覺上也很令人肉麻。香港的青少年就是不慣說出這個中文字。高中女生在洗手間裏說悄悄話:「他昨天終於Kiss了我。」她不會說:他終於「吻」了我。

老一輩的中國人年輕時都在哪裏Kiss呢?在有蚊帳的被窩裏,在擺着一張八仙桌的閨房中,或許從來都不需要Kiss——素女經開門見山就展示了男女之間的戲肉所在,沒有序幕,不必承轉,因為這件事情很實用地叫做「敦倫」和「行周公之禮」。紅樓夢裏寶黛之間沒有一個接吻的場面,在中國電影史上,從上海時期的周璇趙丹卿卿我我的談情場面,一下子跳躍到香港的肉彈范麗在銀幕上露背、狄娜出浴的半裸鏡頭,中間好像從來沒有過白燕和吳楚帆之類深長地濕吻五分鐘的過渡。
但是為何缺了這一課呢?就像一個貧窮的小農社會,二十年間一下暴發到黃浦江邊堆金砌銀的上海,中間缺少了一個小資產的梯階。也許因為接吻這種藝術不發達的緣故,夜總會才在香港和中國流行。叫小姐來坐枱,讓她把貴賓房茶几上的葡萄都剝好皮,男歡女愛的九勾八搭,緊接着就是現實的金錢交易,當中接吻這一層,多餘得像一張花哨的包裝紙,到市場去買一塊血淋淋的豬肉,直接用一條稻草綑着就是了,還要一層花紙包着幹嗎呢。

中國的男人缺乏情趣,文人到了二十四五歲就變成小老頭,一手纖幼的指甲又瘦又長,許多做生意的,三十歲開始禿頂,四十歲不到就頂着肚腩,單看這副外表,就知道他們也許甚麼招式都擅長,就是猴急地不會接吻。不像李察基爾,年邁花甲,一頭銀灰,嘴唇薄得性感,多情的眼睛在金絲眼鏡片後閃露着一層濕光,那個叫人心癢癢恨死了的表情,煥發着吻的所有的誘惑,是那麼Inviting。
還能怪上海和北京的美少女都看上美國佬和法國男人?對於女人,接吻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潤滑劑。比補習甚麼人權自由更重要,由頭開始,十三億人都善用共二十六億片嘴唇,不要用來說謊,盯着阿倫狄龍的海報,一二三,從頭補上接吻這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