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啊」 - 陶傑

「還有我啊」 - 陶傑

中國領袖在北京召見特區的國慶代表團並發表訓話,往往是一幅充滿中國風情的景觀。
兩百多人都是香港的政經「精英」代表,他們其中的一些人平時在香港的電視新聞咒罵起他們看不順眼的政敵,慣常地展現一副副牛頭馬面般的五官,此刻通通收起,都笑瞇瞇的像含苞待放的十六歲少女。
甚麼力量能促使一個五十歲的香港成功人士出現巨大的荷爾蒙激變?因為今天他們處身在人民大會堂。他們平時是香港行政管理和金融財經的「精英」,這一天都以甲等的風紀和儀容,像小學畢業禮一樣整齊站成了台上的幾排,接受校長和訓導主任的檢閱。

沒有人再理會滿懷心事地站在前排左方前額才受過傷的董特首,在禮堂中,他只是一顆冷冷的冥王星,而那副熟悉的方眼鏡,那頭抹了染髮劑的烏厚髮、表情像一隻白板的國家臉孔,一切光和熱的源頭,才是這個小宇宙裏的太陽。
仔細閱讀新聞圖片︱︱領導人向站在前排的一個女士伸出了手,緊緊地相握,站在旁邊的一個光頭肥胖的中國裔男子一隻右手也彈弓式急不及待地露了出來,五隻肥短的手指卻無所適從地懸在空中,因為領導人抓着上一位女士的手還沒放。
發生了甚麼事?或許是一排蜻蜓點水的握過來,看準了總書記的大手與每一個人只接觸約一點三秒鐘,輪到旁邊的一位甚麼太,也令人預想着必是一觸即放。但此時急變隨生,或許是出於照顧女同志,總書記握着她的手,竟然寒暄了半句,下一位的時間預算就打亂了,本伸出來的手縮不回去,就這樣僵硬地等待着,受害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而崇拜的微笑。

後頭的幾排,眼光都作刺蝟式地輻射在總書記身上,兩百人的眼神人山人海之中是一個賽一個的嫵媚;總書記啊,您可別只顧跟她一個說話,還有我,急死了,我站在這裏哪。那飢渴萬千的心聲,像聯合國的義工在盧旺達的卡車上向成千上萬的黑人兒童派糧時那伸出來的許多對枯乾的小手,當然,在秩序上,是人民大會堂這一夜穩定得多。
在半山的一所獨立豪宅,兩個菲傭攤在路易十四沙發上,一面吃薯片,一面搓着腳趾,看着明珠台新聞,新聞報道總書記會見香港代表團。一個菲傭忽然叫起來:「你看,那個不就是Sir嗎?」
另一個也用菲律賓語在解畫:「他昨夜要我把他的西裝熨了三次,原來也去了Beijing。我×,他嫌那件Shirt有皺紋,還惡狼狼打了我一巴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