燠熱了一陣子,冷不提防天氣突然轉涼,身穿單衣,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看看月曆,畢竟已是秋分。
這裏是陰悶的石屎森林,頭上雖有碧雲天,腳下缺的是黃花地,但覺西風緊,哪見北雁南飛。城裏人曉得物換星移,光憑寒暑冷暖身上那幾件衣服,難得雁陣時花給他們報個信。甚麼春光秋光,總是灰溜溜同一色調。
今年這個秋天,總覺份外肅殺,老少親朋先後下世,竟有五人之多。路過跑馬地的墳場,彷彿聽到那他朝君體也相同的叫喚。幾年前我還有興緻,趁空閒在城中到處溜溜照相。赤柱墳場去過幾趟,就是貪戀那點兒清幽,遠離了鬧市的紛亂。滿眼墓碑縱橫,身心都好像給掏了個空,此時此地,還有甚麼六慾七情。
一生榮枯更有甚麼大不了?一蹬腿誰都往地下六呎去,兩手空空又能帶走甚麼?見過一個無名士兵的墓,石碑上說他的遺骸僅是他的頭顱。
數十寒暑,貧富貴賤無分,誰都夾在一爿青天和一塊黃土當中過。北雁能分冷暖,結隊擇地而遷。黃花無憂無苦,應時灼灼其華。雁來雁去,花落花開,又哪顧得上人獨憔悴。墳頭那株秋菊,可知道為誰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