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專欄:麻疹患者 - 李怡

李怡專欄:麻疹患者 - 李怡

在雅典奧運閉幕式上,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特別讚揚中國、日本和其他亞洲國家的傑出表現,說這是「亞洲覺醒的一次運動會」。從獎牌榜看,亞洲國家確實是大贏家,而歐美國家則是大輸家,尤其是歐洲。
不過,這種輸贏的逆轉,很可能跟歐洲的民族主義已趨衰亡而亞洲的民族主義仍方興未艾有關。奧運獎牌以國家為計算單位,獲金牌的國家升國旗、奏國歌,這種儀式,在亞洲國家中仍產生很強的民族主義、愛國主義情緒的激勵作用,但對歐美國家來說,民族主義意識是愈來愈淡矣。
蘇聯瓦解,歐洲快速整合,國界模糊,貨幣統一,歐洲人已經沒有甚麼人講「愛國」了。尤其是,民族主義導致兩次世界大戰,西方人深刻檢討民族主義。德國、法國打了幾百年戰爭,他們知道再講洛林、阿爾薩斯誰屬,再講強調法國、德國的仇怨,只會再惹戰禍,於是現在大家都講「我們歐盟」。畢竟誰是哪國人,絕沒有自由自在地當一個「人」舒服,前者會挑起歷史恩怨,後者使大家都可以平安無事、輕輕鬆鬆地相處。

民族主義雖在西方被逐漸拋棄,它的幽靈卻仍在亞洲徘徊不已。最近,中國與南韓就古代高句麗的歷史所引起的紛擾,讓歐洲人看來,恐怕真的會笑死人。
高句麗歷史爭議,源於最近聯合國把中朝邊界的高句麗遺址列為世界文化遺產。這時,中國吉林省出現《中國高句麗史》一書,列舉三十三個專案研究,稱古代高句麗隸屬於中國,是「中國東北的古代少數民族的政權之一」。南韓各界為之譁然,認為北京陰謀拿歷史作武器,藉以在朝鮮半島發揮影響力,甚至最終對朝鮮半島邊境會提出領土要求。上月初,韓國派出外交通商部亞太局局長朴晙雨前往北京抗議,要求中國予以更正。韓國外交部更發表聲明,表示高句麗歷史是韓民族根源所在,這是攸關國家認同的極嚴肅的問題,強烈要求中國當局立即停止歪曲高句麗史。而中國外交部網站則刪除了一九四八年八月大韓民國政府建立前的所有歷史資料,顯示中國政府不承認高句麗歷史是韓國歷史,而傾向是中國少數民族的歷史。兩國為這個歷史問題鬧得不可開交,最後,中韓達成五項諒解,在諒解事項中,中國表示對高句麗史成為兩國重大懸案表示重視,並採取措施防止這問題演變成政治問題。上月二十六日,中國政協主席賈慶林訪問漢城,轉達胡錦濤主席的口信,口信表示希望中韓雙方「顧全兩國關係的大局」,去解決「彼此所關切的問題」。但中國仍未承認高句麗史是韓國歷史。中國的做法只是把這個爭議暫時擱置,並遏制中國媒體與學術界公開討論高句麗歷史,將這個問題作非學術性而是政治性地解決。

高句麗的歷史爭議,在西方人看來是很無聊的。因為今日中國不等於漢唐,歷史上的藩屬並非殖民地,用歷史來推演出朝鮮半島韓民族是中國少數民族曾經建立的政權,真是沒有甚麼意義。正如法國曾被羅馬帝國統治,並不等於法國歷史是意大利歷史的一部份一樣。中國的華夏民族起源自蒙古雅利安人種,難道因此就證明中國的歷史是蒙古移民的歷史?
愛因斯坦曾說過:「好比麻疹,民族主義是嬰兒病」。西方人已成熟了,但東方人仍是嬰兒病患者。
(更正:昨日本欄最末第二句應為「不和諧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