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奧運會閉幕禮,希臘歌手一一出場,其中一位女歌手名叫賈蘭妮(DimitraGalani),唱了一首歌,名叫《月球漫步》。細聽下來,希臘的音樂是有顏色的,總像一股海風吹拂着夜空下的一棚葡萄架,在微鹹中帶着一股深紫的清涼,釀製着荷馬傳下來的一絲憂鬱。
歐洲的歌手,西班牙意大利的拉丁語系是一支,以結他為主,沉鬱的男音閃耀着多情的陽光。希臘半島是另一派,音色和情感都比拉丁語的音樂更蒼老︱︱也許因為純粹是感覺,希臘確實是羅馬帝國的前身︱︱畢竟從前的史詩是一個盲人浪遊街頭時唱出來的,希臘人的歌聲層次很豐富,還揉合了東正教的放逐之感,以及阿拉伯音樂的一絲從土耳其傳染過來的幽怨。
奧運閉幕禮,希臘出動了幾位頂尖的歌神,除了賈蘭妮,還有一個女歌唱家名叫艾麗秀(HarisAlexiou),還有一個相當於「希臘巴伐洛堤」的男高音戴勒士(GeorgeDalaras)。對希臘現代音樂有興趣的人,他們的名字絕不陌生。如果我是中國政府,在閉幕禮的北京奧運預告滙演,就不會用一首《茉莉花》來狗尾續貂,因為《茉莉花》身為一首中國民歌,代表性不足,份量也略嫌不夠。藝術歌曲是現代中國的弱項,民國時代的周小燕和孫家馨,師承歐洲的聲樂,屬於婉約的江南派。中共時代的郭蘭英和王昆,從黃土地中孕育,屬於硬朗的陝北風。前者雖然動聽,但傳統根基不足,後者染上了一陣「革命色彩」,在奧運會的場合比拼,難免實力有點薄弱。
聽現代音樂,為甚麼只限於英語?歐洲和南美洲都有豐富的選擇。瀕臨地中海的民族尤其能歌。雅典奧運閉幕禮的歌聲,烘托着場中深藍的夜景,擎着燈火的舞蹈員滙聚成一條星河,河上浮着一舟銀月。很少體會過聲色藝動人的立體意境。
「人到中年切莫在風裏回顧,一天星斗對滿地江湖」,詩人余光中的名句,在雅典最後的一夜,你如果心中已經華髮早生,會在無意之間偶得之。從來不懂希臘文,那是一種古怪的文字,英國人愛說:ItsoundsGreektome,但希臘的音樂卻不會,因為大愛是一面豎琴,撫弄出美的意境,這是雅典奧運會傳達的主題:因為有愛,才有和諧之美。接辦下屆奧運的另一個東方城市,如果以為只憑張藝謀式的陝北紅,就能強調所謂的「好客」,比起雅典這絢麗的一夜,或許是令人遺憾地低了幾個音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