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開在路邊,不管打掃得多乾淨,蟑螂這幫不速之客,就是要鑽進來。在閘門下噴殺蟲劑,來者隻隻反肚;然而,這反肚的,都是大蟑螂,有一種體形扁而小的,姑名為「阿扁」吧,是不怕殺蟲水的。
阿扁總躲在沉甸甸的酸枝茶盤下,每天抹桌子,牠就衝出來亂竄,比大蟑螂靈活,也比大蟑螂狡猾,為了撲殺牠,一時錯手,已犧牲了最心愛的茶盅;投鼠忌器,惟有任阿扁逍遙法外,這東西要霸佔桌子,大搞「枱獨」,也是無可奈何。
久而久之,人和蟲都鬆懈了,某天開店,見阿扁據枱納涼,我悄悄挨近,捲起報紙,倏地一記猛敲,牠這才肯粉身碎骨,息勞歸西。
據說,古時蟑螂隨着商旅暢遊全世界,有些水手夜半驚醒,發現蟑螂夢中來襲,竟吃掉了他們的眼睫毛。「堂堂男子漢,怎可能讓這小賊吃掉眼眉!」水手一怒焚燒硫磺,以為可以滅掉扁子扁孫,當然還是徒勞。
全世界的蟑螂,約有三千五百種。維吉尼亞科技大學有個叫蒂尼.米勒的昆蟲專家,認為「蟑螂是人類生存的衍生物。」她說:最合理的解釋是,人類的祖先在非洲開始築室而居,貯存食物,蟑螂就開始入侵,從此,跟人類一起演化。這個「跟人類一起演化」,聽起來,就像陪伴我們的劣根性,總是揮之不去,不管走到哪裏,總是如影相隨。
我從沒聽說過有人喜歡蟑螂,但回心一想,蟑螂的最大「罪行」,說到底,是「醜樣」而已;牠一般不咬人,沒毒性,也不像蚊子那樣傳播各種致命的病菌,更不是禍國禍港的大瘟神;我一見蟑螂,即動殺機;但每回撿起蟑螂屍,都有懊悔意。
壽山石中,有一種「月尾紫」,顏色跟蟑螂無異,想到不如請高手雕幾隻這樣的醜蟲,擱在桌子上嚇人;醜蟲見多了,見醜不醜,就不易「以貌入罪」;要「聽其言,觀其行」,對天下間的阿扁,都該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