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明
去年四月,北京退休軍醫蔣彥永揭發當局隱瞞非典型肺炎疫情,結果北京市長孟學農、衞生部長張文康一日丟官;今年二月,蔣彥永又上書要求平反六四,指出「當年國民黨政府對付學生示威,用救火水龍頭;現在人民解放軍卻用機槍、坦克」。結果,六月一日,他失蹤了。
而孟學農、張文康則先後復出。孟學農做了國務院南水北調工程辦公室副主任,張文康做了宋慶齡基金會副主席,還可續享從前的行政級別待遇。畢竟「隱瞞疫情」,用中共語言來說,無非盡忠嚴守國家機密。
唐朝天寶六年,玄宗皇帝令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將兵取吐蕃石堡城。王忠嗣認為「以數萬之眾爭一城,得之未足以制敵,不得亦無害於國」,上言切諫。玄宗很不高興,改命董延光將兵,而令王忠嗣接應。王忠嗣陽奉陰違,不忍「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玄宗於是以「沮撓軍功」罪名付有司審訊。王忠嗣舊部哥舒翰這時恩遇正隆,奉詔入朝,有人勸他多賚金帛救王忠嗣。哥舒翰的回答千古有聲:「若直道尚存,王公必不冤死;若其將喪,多賂何為?」
那是中共所謂封建黑暗時代,但王忠嗣沒有冤死:哥舒翰見到玄宗,犯顏直諫,願以自己官爵為王忠嗣贖罪。玄宗轉身走入禁中,哥舒翰叩頭隨後,言與淚俱。最後,王忠嗣獲釋,任漢陽太守(《資治通鑑》卷二一五)。
新中國蔣彥永不忍數萬人之命,先公開北京疫情,再為無數六四死者呼冤。假如直道尚存,他不應陷身法網。但現在他雖然獲送回家,卻既不能出國,又不能向傳媒說話,甚至不能跟僑居美國的女兒自由通電話。他有公安常伴左右。軍方強調:蔣彥永案還未了結。
當年唐玄宗特赦王忠嗣,是聽取朝臣忠告;今天中共假釋蔣彥永,則不是俯順民情。七月九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往訪江澤民,順便提到了蔣彥永失蹤之謎。十天之後,蔣彥永即獲假釋。新中國領袖向來只會聽外國人說話。
當然,他們也不是完全沒有舊中國君主的影子。北宋末年,睦州方臘亂起,王黼「方文太平,不以告(粉飾太平,不據實通報)」,於是方臘之亂蔓延,王黼卻升官了:「以功轉少傅,又進少師。」(《宋史.王黼傳》)有些統治者就是喜歡隱瞞災情。反正受災死者不會是他們。
今年三月,溫家寶在人大、政協會議上呼籲幹部發言不要唸稿子:「不用稿子,易講真話。」其實中共大小幹部只要看看蔣彥永和孟學農、張文康的命運,就知道黨中央要他們說什麼。
溫家寶自己沒有講稿。你看他講的是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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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專研中、英語文,文章逢星期六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