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記載了一個發生於西周(大概公元前八百多年)的故事。周厲王姬胡以嚴刑暴政治理國家,還禁止國民批評朝政,並派特務專門偵查及殺害批評朝政的人民。在這種迫害下,人人自危,不敢吭聲,連碰到熟人,也不敢交談。
林自強
日子有功,厲王見特務交來的名單漸漸減少,便沾沾自喜向大臣召公說:「現在再沒有人敢說我的壞話了!」召公勸誡厲王的話記載在《史記.周本紀.第四》:「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
大意是說:治水,必須疏導河道,讓水流到大川大海。治國也是一樣,人民因為有了憂慮才會宣之於口,為政要讓人民暢所欲言,引導百姓說真話,從善如流,從中找出過失,這樣便能減少處理國政的差錯。硬生生的堵住河流,河一旦決口,會帶來滅頂之災。人民的嘴若被堵住了,帶來的危險更大!
但厲王不聽勸諫,仍然一意孤行,舉國都敢怒不敢言。三年之後,人民最終忍受不住,發起了一次大規模的暴動,圍攻王宮。厲王逃難國外。
這是近三千年前的故事,現在聽來還是感同身受。這麼多日子以來,中國的歷史停留在同一泥沼中不斷翻滾,經歷了眾多朝代,還是如此。
每朝都會有一個精明能幹的老子將江山打下,世襲的兒子往往已經不成氣候,孫兒及其他太子黨更加腐朽不堪,朝政敗壞,民不聊生,災禍連綿。最後政府必然千方百計地,不是去改善施政,而是去屠殺敢說真話敢對國家有寄望的人!西周如是,清朝百日維新誅殺六君子也是如此。但忠魂不滅,譚嗣同詩「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在近期香港封咪炒人事件中,影響了其中一些年輕人,在大是大非的關頭中,作出不含糊的決定,非常可喜!
北京大學新聞學院焦國標教授,最近發表了以下宣言:「在中國,新聞自由不應該停留在新聞學課堂,言論自由也不應只是外國人的福利,而是現實的,全人類的權利!」擲地有聲!但焦教授的網站和家裏的電話,卻多了不少辱罵式的留言:「汪精衛」、「漢奸」。香港人對這些名詞並不陌生。
中國歷朝當權者最懼怕的,是外國勢力。但翻看歷史,宋朝之所以敗於元,如果不是帝皇昏庸,三番四次重用奸臣無賴蔡京、秦檜、賈似道,讓他們誅殺忠良,天下為私,弄得天怒人怨,萬眾離心,怎會潰不成軍,不戰而敗?明降於清更加明顯:王振、劉瑾、魏忠賢舞弊營私,民不聊生,也不知誅殺了多少忠良,不然明末怎會流寇四起?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不能將自己政權的失敗,全部歸咎於外族。
中國帝皇的心思,可以從慈禧的一句「寧予夷狄,不讓家奴」看出來。寧將國家拱手讓予外人,不讓老百姓分享權利。宋太祖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就是怕諸侯威脅他的「家天下」。強幹弱枝、重文輕武,弄至國力疲憊不堪。明太祖朱元璋君主集權,廢宰相殺功臣,為的也是為子孫削去荊棘,牢固朱氏皇朝。
對皇室而言,一家的利益遠比人民的福祉重要。這一切都是為了要讓人民無力反抗,失去對當權者可能的制衡。現在將對人權的合理要求,說成是勾結外國勢力,說這些人是「吳三桂」、「汪精衛」,證明當權者實在很懼怕。
近日大氣電波不再揚聲,我只有改聽英語台,希望可以聽到暢所欲言的討論。近日有烽煙節目談及亞洲國家的選舉,當被邀請的外賓提到香港情況,便立即有幫兇幫閒輩叫人「收聲」。香港淪落到此田地,怎不令人感歎!惟有寄望「復生」精神不滅於年輕人中,中國及香港才會有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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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會計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