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古城 - 陶傑

情迷古城 - 陶傑

雅典世運會開幕,絢美得像一卷史詩的開頭。許多年前去過雅典的人,今年在電視上看雅典,也許都像一位闊別了的情人,她不記得你了,但那短暫的溫馨仍印在你眉心。
去雅典不應只到斷垣敗柱的神廟,而是尋找古老的橫街窄巷。小小的雅典豈止是一座舊城,感覺已經遠遠超越了所謂OldTown,而令人體驗甚麼叫Antiquity。
Antiquity,比所有的古舊都更老。城中有一個古老的舊城區,名叫普拉卡(Plaka),街衖中全都是謎樣的古蹟。一座奧圖曼的清真寺裏,可能會隱藏着更早的一座拜占廷教堂。有一座從羅馬時代殘留下來的收費公廁,當時有雅典人反對用廁要交錢,但執政者堅持,說:錢從來是不臭的。

普拉卡的古老,正因為叠開千瓣的時間沉漬,就像香港東平洲海旁的一堵千叠岩,銘刻着一百萬年來潮撼浪擊的永遠的波濤。走進這座迷城,也就走進了三千年朝迂代繞的千層迴廊,最「現代」的那一座小宮殿,蓋在十九世紀初,奉獻給一個新獨立的希臘國王,他名叫奧敦,來自巴伐利亞,很仰慕德國的慕尼黑,因此僱用了德國的建築師。
即使加上了這一層,後世的建築學者抨擊,這已經是對雅典的「破壞」了。但是到六十年代,希臘有一個愚蠢的總理上了台,他決定在這個舊城區建設新的公寓住宅,雖然只樓高幾層,他已經成為罪人。他名叫卡拉曼里斯,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政客,這個名字你不會有興趣,但一定要把它抖出來,因為這就叫做名臭青史。

雅典不止普拉卡,希臘也不止雅典,還有許多神話般的島嶼:羅德斯、朱卡諾斯、克里堤。很年輕的時候,當你處於所謂背囊一族,曾經一個人來過這裏,但那時你還讀不懂那些磚石和垣壁的意義。你會發誓,當你成熟一點之後再回來。那時你的手中或許還握着另一隻溫暖的手。但是,許多年過去了,雖然不斷提醒自己,你會再回去,你的心裏懸浮着那一片愛琴海的天藍,也就是所謂的GreekBlue,但發生了許多事,經歷了許多逆變,你從此卻沒有再回來。
直到在電視上看見世運的開幕禮,你才暗暗的恨自己,有太多幼稚而懶惰的藉口,多麼希望,其實你在迷宮裏沒有出過來。許多年前,你躺在她的星空下,你頓悟不出甚麼,世事往往是遺憾;今天你明白了,卻已經留不住她眼神的一片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