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專欄:表態鬧劇 - 李怡

李怡專欄:表態鬧劇 - 李怡

張惠妹,是一個成功的歌手。在中國以外的任何國家,她都可以憑她的演藝實力贏取她的名聲與應得的報酬。她毋須揹上政治的重擔,毋須在政治上選擇自己靠哪一邊的立場,當然她也可以選,但卻是出於她的自願。然而,偏偏她出生在台灣,是山地原住民,她的歌又紅遍海峽兩岸,於是兩岸的政治就要把她擺弄,讓她「裏外不是人」,讓她左支右絀不知怎麼好,也讓她感到恐懼。
四年前,張惠妹作為一個生活在「中華民國」旗幟下的人,拿中華民國護照,在中華民國總統就職典禮上被邀唱中華民國國歌,本是非常自然的事。然而,因為就職的是陳水扁,於是惹惱了大陸的官方及愛「大中國」愛昏了頭的民眾,先是官方杯葛她,指為「綠色藝人」,使她在大陸的演唱會停了五年之久。好容易阿妹輕輕講了一句「以後會謹慎」,讓中共贏得了面子,於是准予在北京舉辦演唱會。但由官方煽起的民眾對「綠色藝人」的反對情緒,帶來了演唱會場前的抗議示威,又有人要她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以贖罪?),讓她在台上含淚說自己「這次服裝沒有綠色,連綠色的青菜也不敢吃」。中央電視台訪問她時,特別挑起她四年前唱中華民國國歌的事,張惠妹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多年來她認識到,「不管做甚麼事都要非常謹慎」,「但我覺得這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而且在那個時候並不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但是我必須要去承受這個包袱,因為我是張惠妹,我就是我。」主持人還不放過她,迫她表白,她今天是否會告訴自己,「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張惠妹仍然不正面回答,她說,「我不會像以前那樣,可能大家決定好甚麼,我只能夠點頭執行。……在會影響這麼多人的前提之下,你是不是更謹慎,自己應該做的是甚麼?」

顯然,張惠妹並沒有直接提到「唱國歌」,也沒有承認她四年前「做錯」。她在內地被迫着表態,只好委婉地說些讓自己好「過關」的話而已。
誰料台灣媒體卻將阿妹這段話,引申為阿妹就「唱國歌事件向中共懺悔」。在兩岸對立的政治形勢下,台灣行政院長游錫堃說「阿妹……因為唱國歌被禁足在中國五年不得演出……還要被要求懺悔」。副總統呂秀蓮更公開指阿妹「人怎麼可能沒有政治意識?」她說阿妹應該驕傲地大聲說,「我是中華民國國民,唱中華民國國歌是我的天職」。呂秀蓮更質疑:「一旦兩岸交火,阿妹是到北京演唱重要?還是捍衞二千三百萬台灣人民的安全重要?」
阿妹含着眼淚回應:「我只是一個藝人,是個歌手,沒有那麼大能耐加入『大人』的世界」,「為甚麼兩岸的問題要我來說話?」她只希望大家不要再提戰爭,因為老百姓都要和平安定。她回應當年是不是被迫唱國歌時說:「我從小生長在這裏,我做甚麼都和這塊土地息息相關,……沒有所謂願意不願意,所有表演都是好事情……。」
阿妹真是太可憐,太委屈了。到中國內地演出,內地的媒體、愛國民眾要迫她作「政治表態」,回到台灣,一些大人物又要她作政治表態,而且還提出一個虛擬的前提「一旦兩岸交火」,質疑她把到北京演唱看得比二千三百萬人民的安全更重要。這種羅織罪名的手法,太像專權政治下的大陸,與蔣政權下的台灣了。
一個非從政的人民,一個藝人,為甚麼應由別人來決定她的政治意識?她為甚麼不可以沒有政治意識?她為甚麼一定要就兩岸問題表態、說話?為甚麼她不能只是快快樂樂地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