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在中環一家相機店。碰上個愛爾蘭攝影師朋友,跟他聊起Leica來。他問我聽過某位攝影大師的名字沒有,我搖頭。他瞪大眼睛嚷道:「沒有?」
他把名字再說一遍,原來他是說布雷松(HenriCartier-Bresson)。我家裏書架上放着他的攝影集,閒時拿來翻翻,老覺得百看不厭。有人這樣誇他:「他也許是我們當代最獨具慧眼的攝影師。」
他拍的黑白照,構圖棒,題材棒,棒得人物景物都預先精心安排過似的。前幾天他去世了,這世間就失掉了一雙獨一無二的眼睛。有人說他的風格得自塞尚、普桑、夏爾丹幾位法國畫家,他自己倒說深受超現實主義影響。他也愛畫畫,晚年把他的Leica擱在一邊,又拿起畫筆來。
「攝影就是屏息靜氣,去施出渾身解數把要消逝的現狀逮住。」他說。又說:「每次你咔嚓一聲,那都是個問號,問你『幹麼』發生興趣,而不是要你拿出甚麼答案來。」他說他的照片是用眼睛和心眼兒一起拍出來的,他要拍的是獨一無二,能自成一個故事的照片,他的相機,不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心眼兒?
如今少了他的慧眼,就叫人覺得這世界的故事可少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