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署搜查七家報館,「新聞自由」受威脅;商台名嘴封咪,「言論自由」受重創,廉署和商業電台,都是隨伴香港發展成長的監察權力機構,一星期內同受衝擊,傳媒的情緒與民間的怨憤並高,九月的立法會選舉,暗中應會增加一成的投票率。
廉政公署的搜查行動,於法有據,卻遭到包括親中報刊在內的一致抨擊,認為廉署在行動的時候,沒有優先考慮到新聞自由。
但是話又說回來,一些被搜的報刊和親中新聞團體,去年積極支持二十三條立法,在「與國家保持一致」的時候,卻聲稱「新聞自由沒有絕對」。律政司司長梁愛詩說,二十三條對於新聞傳媒,確實是懸在頭上的一把刀,當時也贏得這些報刊的一致贊同,認為「新聞自由不可以凌駕在社會穩定和國家安全的法治之上」。現在,律政司經過專業判斷,認為「先科國際案」有涉嫌賄賂的內情而向廉署「轉介」;廉署經過獨立判斷,認為要緝捕洩露內庭審訊機密的元兇,維持本港金融股市的正常環境,要向報館搜集證據,向法庭申請搜查令;法官經過獨立的司法判斷,批准廉署依法搜查報館。律政司、廉署、法官,都在同一陣線執法,被搜的報館卻堅持「新聞自由」,正如中共前元老彭真的一句話:「是黨大還是法大,我也說不上來」。
要香港六百萬人都相信傳媒的立場,除非六百萬人同時不相信律政司、廉署、法庭這三大權力機構經過多方審慎考慮之後的正確判斷。如果所謂新聞自由的論點是對的,律政司、廉署、法官就必然三者同時皆錯。如果就這樣一個重大的爭議,律政司、廉署、法庭都錯了,而受到新聞界的一致譴責聲討,並向新聞輿論低頭認錯,保證以後不敢再犯,那麼香港的行政和司法制度,就出了基本的大問題,還有甚麼存在的價值?
特區政府七年來,不斷重複「強勢行政主導」之重要,反對「傳媒治港」。奇怪的是,「先科國際案」中七家報館找來了一批律師,氣勢洶洶,一致否定律政司、廉署、法庭三大權力機構的法理專業判斷,這正是不折不扣的「傳媒治港」,而奪權「治港」的傳媒之中,還包括一向「愛國」和支持董政府的親中喉舌。出事之後,特首董建華沒有支持應該維持「行政主導」獨立權威的廉政公署,反而提出傳媒可以向廉署訴訟;律政司獨善其身,與廉署行動劃清界線。主動放棄「行政主導」的,正是葉公好龍的特區政府,助長「傳媒治港」氣燄的,也是特區政府。特區陷入無法管治的怪圈,一個愚弱的政府不斷引火自焚,情緒化的傳媒為了自己的利益,喧囂胡鬧,像一條髒亂的唐人街,不惜挑戰律政司、廉署、法院,美國國務院聲援香港傳媒,這一次,竟無一家報紙痛責「干預內政」,所謂港人治港,物先腐而後蟲生,豈能賴得了甚麼「不想中國強大崛起」、「不想一國兩制成功」的「美英外國勢力」?
在殖民地時期,英國人為香港樹立了廉政公署。香港的廉署,在一個金權腐敗的東亞社會中成為模範,連中國也嘖嘖稱奇,考慮「引進」,最近也仿效而在大陸掀起一場「審計署風暴」。特區七年,由英國人一手建立的廉署的獨立權威(IndependentInstitutionalPower),卻由特區自己不斷侵蝕:特首、傳媒,或許也包括廉署自己,隔岸觀火的英國人能不會心微笑者幾稀——有幾個殖民地在自治或獨立之後還能成功?看看香港的中國人,他們把廉政公署也視為「英國人留下的地雷」。
特區之亂,不在於英國人埋下幾多地雷,而在於特區有太多急於「當家作主」的人分辨不清楚甚麼是黃金、甚麼是地雷。雖然中共前政協主席李瑞環理性地提出「要保留紫砂茶壺的一層茶垢」,但特區自己卻慣性地爭相把「茶垢」當做前朝「餘孽」。
因此,特區七年之亂,以特首與前港督的權威相比,「行政會議」與前行政局的尊嚴和形象相比,律政司和廉署的地位、一度是「世界第一流管理隊伍」的香港公務員的士氣在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前後相比,都見證着一場制度消融、茶垢刮盡、權威日喪、自我吞噬的「價值觀真空化」的歷史必然過程。此一現象,類似兩千七百年前東周王朝沒落、孔子哀歎的「禮崩樂壞」,分別在於東周「禮崩樂壞」之後,卻出現了孔墨老莊諸子百家文化燦爛的世代,特區今天的「禮崩樂壞」,價值觀蒸發,無論是人才和權威,都無以為繼。孔子說:「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手足。」今天的特區,禮崩樂壞,陷於「民無所手足」的亂局。特首、行政會議、土共、傳媒、民主派,都在爭相自斫手足,拆毀本來賴以成功的一座曾經光輝過的舊城堡,就像長城下的中國農民,把長城的古老磚石拆下來築蓋豬圈,在一片嘷叫聲中,他們還以為這個豬圈就是他們這一代人的新創造,而且築蓋得很美觀。
(圖)廉署搜報館行動,惹來各傳媒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