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特首何厚鏵尋求連任,接受香港傳媒訪問,談到港珠澳大橋,首先就淋了一盆小小的冷水。何厚鏵認為大橋會對澳門的一些行業不利:「不要以為大橋樣樣都好,對個個都好。」例如,會吸引許多澳門人循大橋的便捷交通去香港看醫生。對於所謂「九加二泛珠角大計」,何厚鏵說「優勢互補的過程比較長,不會一下子帶來成果」。至於中國的「自由行」,何厚鏵也警告澳門地方小,城市的容量如一個人的胃口,不能無限地大口大口狂吃,尤其不能以「損害澳門人的生活質素為代價」。
比起香港這一邊,七年來對所謂「中國經濟支持因素」的泡沫式盲目讚頌,如「中國好、香港好;香港好、中國更好」,何厚鏵冷靜地看出了「珠三角一體化」不但不是澳門的萬靈丹,而且還有可能衝擊澳門相對獨立的經濟、社會、文化特色。何厚鏵對所謂中央經濟支持的善意並不照單全收,尤認為「遙遠而不可捉摸的概念是沒有用的」。何厚鏵掌摑了一水之隔的香港七年來的「高科技港」、「中藥中心」一類的假大空泡沫,對於今天相對務實的中國政府領袖,對於何厚鏵,肯定比另一位只知對「祖國支持」一概點頭哈腰說「好好好」的特首更加欣賞。
何厚鏵沒有空話和廢話,當香港的特區政府還在使着吃奶的氣力大談甚麼「西九龍文化藝術中心」、「實現高科技知識型經濟」、「高官問責」而高官一個個下台之際,澳門卻已默默實現了真正的經濟轉型。美國財團高調投資澳門,建設現代化管理的娛樂化賭城,逐漸清洗澳門一向以來帶有中國小農特色的賭窟(這等中國式的賭窟,妓女流氓充斥,高利貸集團滲透,一片烏煙瘴氣,應該叫做GamblingDen,居然也敢僭稱Casino,實是一個詞意誤解的笑話),建立一個東方拉斯維加斯的雛形。當特區政府的高官尚未知畫家楊善深的藝術成就,澳門的藝術博物館早已舉辦了楊善深的個人回顧展、中國畫大師傅抱石的深度個人展。當香港特區政府不斷在填滿維港、拚命鏟除殖民地時代「紫砂茶壺」的文化特色,澳門在大力加固葡國殖民地時留下的每一件遺迹。
從香港乘噴射船到澳門,船上的搭客從前往往是半船濃妝的北姑、半船紋身吸煙的黑社會江湖人物,船艙粗言穢語,以大陸的一句流行話,叫做「精神面貌的檔次很低」;今天的噴射船上,多了許多香港中產家庭,居然還有不少或單身或結伴的揹背囊的西洋客。澳門在不知不覺之間,澳門已經從一個黃賭壟斷的「罪惡型消費」社會轉型為「博物館和藝術文化的品味型消費」社會,如此經濟轉型,對於澳門,於願已足。
比起澳門,香港這個不爭氣的政府,以浮誇的空話浪費時間,總以為「經濟轉型」就是要「脫胎換骨」,無視大量缺乏技術的新移民構成的教育質素低下的人口基礎,正是這個自以為「雀燕安知鴻鵠之志」的政府的狂想曲氫氣球,縛着的一堆重力下墜的磚石。時時奢言「超越倫敦和紐約」,但倫敦和紐約百年來一直是以金融和服務業為主的消費大都會,何須「經濟轉型」為超級的IT大都會?英國中部的新市鎮MiltonKeynes和美國的矽谷,才是科技新產品出口的重鎮,不必由倫敦和紐約變身而代庖。香港特區政府由「高科技港」和「中藥中心」的彩雲端猛跌下來,在再重拾甚麼「旅遊、物流、金融、飲食購物」的幾根救命稻草之際,七年就此浪費了,愚人而自欺,黔驢技窮的本領,也激化起無從化解的民怨,民怨的快車又循着彭定康布下的議會民主軌道開行,把趕不上形勢的政府,遠遠甩在後面了。
澳門當然還不算天堂,但澳門已經通過了由非殖民化走向自治的陣痛考驗。其中原因,除了澳門有一個幼承何賢和廖承志之訓、精通人情世故而又虎虎然有江湖氣的強勢特首何厚鏵之外,澳門也沒有一個勾心鬥角、貪婪自私的地產商集團,澳門也沒有一個權力慾滿溢、教育質素和辯論水準雙低劣、事事又喜歡指手畫腳的土共階層,於是,美國的賭場資金就欣然而至了。香港的沉淪,是歷史的懲罰;澳門的再生,是社會科學的驗證。澳門每年依然有紀念六四的燭光會,卻從來沒有爭議。由是之故,雖然候選人只有很「中國式」的人,但何厚鏵謀求連任,就算再激進民主的香港街頭鬥士如司徒華和梁國雄,相信也不會投他的反對票。
(圖)在不知不覺間,澳門已從一個由黃賭壟斷的「罪惡型消費」社會,轉型為「博物館和藝術文化的品味型消費」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