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劈記 - 陶傑

雷劈記 - 陶傑

浙江一批平民在聚賭,天上閃電行雷,一個雷就劈死了十幾人。
歌星郭富城住的大廈,暴風雨中也遭雷殛,成為特區頭版新聞。
中國人對於「雷劈」,比起地震、火災、拉登恐襲,更有一種遺傳的結構性恐懼。洪門家規的刑罰,動不動就「五雷轟頂」。中國人誓願,喜歡說「天打雷劈」。廣東人說好心不得好報,也說「好心着雷劈」。
時時有避雨的人遇雷劈,民間總有一點竊竊的私議,說這個人一定做了壞事。比起其他天災,獨有雷劈,帶着最濃烈的因果報應的色彩。
為甚麼?因為中國人沒有宗教,唯一知畏的就是一個很抽象的「天」——像「皇天有眼」、「天日昭昭」,中國人往往又把精神信仰中的「天」與物理空間的天兩相混淆。雷殛就是天怒,天要懲罰人。
其次是雷劈不像地震和火災。地震火災的受害者往往是成千上百人,雷劈卻有極為精確的選擇性。一座城鎮有一萬人,一場暴雨,每一家的房子都淋濕,唯獨是雷劈,既沒劈中張家大爺,也沒擊中李家長工胡二寶,沒劈死趙戶的那頭大黑豬,也沒殛斃錢府養的那條毛驢,他媽的為甚麼偏偏劈中你?可見你這混小子做了虧心事,你該劈。

中國人對於「天打雷劈」的畏懼,其實建基於「為甚麼偏偏劈中你」的非理性思維。「雷劈思想模式」在生活中延伸,就有很多古怪的邏輯,例如:「時代周刊為甚麼不遲不早,偏偏在七一前不久的時候專訪陳方安生?」一定是陳太受中央情報局收買。又例如:「為甚麼中國的沙士,不遲不早,偏偏在布殊攻打伊拉克的時候爆發?」一定是布殊忙於中東戰亂,順便也暗打中國一棍子,警告中國不要趁美國忙着打仗而對台灣不規矩,因此沙士由美國發明,是對付中國的生化武器。這種中國式的思維方式,源自於祖先千萬年之前仰對天象的惶惑。在千千萬萬人之中,雷公為甚麼選中了他?
不孝的兒子是該雷劈的,可能某一不肖子真的被雷劈了,但更多不孝的人卻沒有中雷,許多招雷的卻不見得不孝。
浙江的一批男人在聚賭,被雷劈死了十幾人,小朋友要記住:千萬不要賭錢,雖然「城城」也沒聽聞喜歡鋤大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