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尾巴語言 - 陶傑

豬尾巴語言 - 陶傑

孫中山替中國推翻帝制,模仿西方建立了一個不三不四的「共和」,在世界現代史上,只留下了笑柄。
中國的帝制,是不可能推翻的,因為中國人每人心中都還在供奉着一套帝制。中國人的語言,是一套完整而嚴謹的帝制語言。香港的打工仔見老闆,叫做「面聖」;老闆的意思,叫做「聖旨」;老闆身邊打小報告的人,叫做太監。中國衞生部長張文康,叫做江澤民的「御醫」。
不久前一位漫畫企業家,稱他的漫畫師班底為「御林軍」;親中者把七一遊行定為「大逆不道」,把要求自由人權的聯署廣告叫做「檄文」。文化大革命紅衞兵的口號叫「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到了今天,中國動不動就駡看不順眼的人是「別有用心」、「聚眾鬧事」、「十惡不赦」,對於邊遠地方,恐懼出現「獨立或半獨立的政治實體」,因為有安祿山和吳三桂藩鎮之亂的情結。

語言是集體行為心理的影像,語言是一個民族集體智商的結晶。例如,英國人常常看不起法國人,認為法國人不擅長航海,因為法文詞彙裏關於航海的名詞不及英語豐富。對於「港灣」一詞,英文就有bay、creek、cove三個字︱︱bay,是大的海灣;cove,是隱蔽在內陸叢林之間的淺灣;而creek,是專指通向大海、湖泊或河流的灣。英國人說:對於海灣,我們有三種不同意義層次的名稱,證明我們的地理學比你們發達。
但法國人卻反駁:在法文裏,「河流」就有兩個字,一個叫riviere,是指流往或流進湖泊的內陸河,另一個叫fleuve,是專指只流向大海、一定有一個鹹淡水交界出口的河。而英文的river,卻泛代表了兩種,是你們會航海還是我們更會?
一個民族的文明指數,就體現在語言之中。中國人的地理詞彙貧乏,因為缺乏探險求知的精神;廣東人愛吃,嘴巴刁,因此「烹調詞彙」豐富(如燜、燉、燴、烚、釀,在中國的北方話裏無法形容),但不論北京、上海、廣東,「帝制詞彙」卻繁多而常用,不但常用,而且融入了中國人的血液,主導了中國人的行為和思維方式。開口閉口都是「聖上」、「御醫」、「太平盛世」、「大逆不道」、「檄文」之類,中國的皇帝,在中國人的心中,中國三千年的專制之賊,也在中國人心中。
直到今天,中國還是把布殊看作秦始皇,把自己看作是「彼可取而代之」的劉邦項羽。雖然換上了羅湖城的翻版意大利西裝,說着結結巴巴的英語,但中國人真的需要皇帝,他們心中永遠有一個光禿的腦袋和豬尾巴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