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七一遊行」,中國政府變招。國家副主席曾慶紅說:「中央與民主派沒有矛盾」、「是溝通,不是和解,只有以巴那樣才說得上和解」。這番話大有王者風範,說得絕不含糊,是中國領導層至今最明確的立場。
港人還應不應該遊行?這是對香港民主政治質素的一大考驗。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把「七一遊行」一剖為二,從「質」和「量」兩方面來衡量。
中國政府看待任何示威遊行,首先是「定性」。人數其次,「性質」是重要的判斷。一九七六年四五清明北京群眾在天安門廣場反四人幫、悼念周恩來,當時四人幫的中共把天安門廣場示威拉上鄧小平的政治生命,聲稱「鄧小平問題已經發展成對抗性的矛盾」,隨而示威也「定性」為「反革命暴亂」。看待「六四」也是同一套思維。
今年的七一示威,中方至今表達了最大的「善意」,對人數眾多,已有心理準備,對於市民自由參加遊行,也將容忍默許,但對於示威組織者高喊「還政於民」之類的口號,則視為「對抗性質」,曾慶紅對民主派表現了意想不到的寬容,如果民主派有足夠的政治智慧,就應該放棄「還政於民」這句口號;「堅持要求○七○八普選」仍然可以喊,但給中國政府點面子,以後的溝通和解,還大有海闊天空的餘地。不再高呼「還政於民」,把示威的主題焦點模糊化、抽象化,如提出「微笑行動」、「快樂示威」、「真正自由行」之類,尋求中方可以容忍示威訴求的「最大公約數」,如果人數以三十萬左右的「量勝」,則同時保持防範「質變」,有望達成所謂「雙贏」。
為了一兩句口號而討價還價,無疑是有點幼稚,但中國的政治許多時候是意氣之爭,弱勢的一方,手上沒有軍隊,沒有政權,除非準備武裝起義,釀成「布拉格之春」,否則不宜再堅持意氣的口號,改而尋求實質的成績。在這方面,雙方都要發揮一點點「阿Q精神」,選擇性地尋求某種精神上的勝利。
台灣的導演劉家昌,有一次因小隙被黑幫的「大佬」武力恐嚇,劉家昌是一個「文化人」,對方卻有刀有槍。黑幫頭子說,可以饒劉家昌一命,條件是劉家昌叫他一聲「爸爸」。劉家昌果然低聲地叫了一聲「爸爸」,黑幫就放了他一馬。
事後,劉家昌的友人嘲笑他沒有種。「認賊作父」是中國人的恥辱,怎能隨便叫人「爸爸」?劉家昌自我解嘲:「他要我叫他『爸爸』,我降低聲調,嘀咕了兩個字:『巴拔』。對方聽了,以為我真的叫了他一聲『爸爸』,但我卻認定只是說了兩個字:『巴拔』,我可沒有叫他爸爸。這樣一來,他認為他勝利了,而我也對得住良心,我沒有屈服。」
對於兩個字的發音,黑幫頭子當做「爸爸」而「收貨」,劉家昌卻告訴自己只是說了一聲毫無意義的「巴拔」(如果對方有一個英文名Bob,則「巴拔」兩字叫得更為神妙),雙方各取所需,化解了一場流血危機。中方和民主派,對於七一遊行,如果雙方都能妥協退讓,一方堅持「微笑遊行」是「歡慶回歸祖國」;另一方認為「微笑是對中方壓制普選的沉默而憤怒的抗議」;一方不准叫「還政於民」,另一方叫「還(回鄉)證於民(主派)」,雖然有點無聊,畢竟也大有「爸爸」和「巴拔」的「中國式對抗」的神韻。
因為有時無聊,也可以成為「經典」。蒙娜麗莎的微笑是甚麼意思呢?一些人說是代表了畫中人的豐足,另一說是對愛情的渴求,又有人說蒙娜麗莎睥睨冷笑看這個世界。畫家達芬奇不落言詮,後世的觀點,不管是「爸爸派」、「巴拔派」還是「Bob派」,各自都認為最了解蒙娜麗莎。
七一示威,港人可以在「質」方面向中方讓一步,換取「量」的勝利。
不喊「還政於民」不要緊,可以喊「慶祝七一五十萬人大示威港人民主勝利一周年」,也可以喊「人權自由萬歲」。口號之爭是無聊的,參與才最重要。曾副主席付出了微笑,香港人也不妨報以微笑。七月一日,為了尊重中國政府的感受,大家都可以微笑着遊行,在那一天,人人都成為一個可愛的蒙娜麗莎,畢竟達芬奇是文藝復興的大宗師,在神權橫行的中世紀,他肯定了「人」的價值,蒙娜麗莎的微笑,也是一種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