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 - 陶傑

父親節 - 陶傑

香港確實很須要慶祝父親節,讓子女替他們的父親慰勞慰勞,因為香港的父親很辛苦。
香港的父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打工一族。七年以來,香港的父親減薪、裁員、負資產,他們上班在老闆面前低聲下氣;回家對着子女,往往唉聲嘆氣;他們之中的一些膽大的,雖偶爾也酒色財氣;可家裏又有一頭母老虎——也就是你們各位稱頌過的那位母愛無限的可敬的媽咪——端臉色晦氣。
香港的父親,只要是中年的中國籍男人,就一定有多重的人格分裂,他們在打工時要外為太監,回家當家長時又要內稱山大王,離婚而不敢,包二奶而不得,雖四十而不惑,又因房子負資產而不舉,豈止是美籍親中地產商謾罵董特首一人,香港的打工仔父親,自從「回歸」之後,日漸都變成了「三零部隊」。
幸運地,有了一位億萬富豪的父親,這位父親不也有了一點父權的尊嚴吧?也不見得。只要中國派來一個擅長「吹雞」的省長書記,無論是「大西北考察團」,還是「東北投資視察團」,還是「泛珠三角九加二商機無限三地論壇」,你的爸爸越有錢,就越要今天飛哈爾濱,明天飛海南島,在人民大會堂聽訓,面對一個口沫橫飛解說天下大勢,月薪二千元人民幣的小黨官,一面還要點頭寫筆記,臉上掛上一副認同的表情。七年以來,你的父親已經成為南北穿梭的一瓶流動的超級拉弗大紅酒,他的肚腩裏還裝滿了大江南北的五糧液和二鍋頭,他要給廣東燒香,又要給上海磕頭,往往北上歸來,爸爸的臉色上一次明明如沐春風,這一次卻冷挾寒霜,你知道他心裏其實很愁苦,他一點也不快樂。
如果你有一個民主派的從政爸爸,他天天被謾罵為「漢奸」、「吳三桂」,身為子女的你,更要在父親節給他端一杯孝心的熱茶。
如果你有一個民建聯之類的親中爸爸,到了父親節,你想慰問他一下也很難,因為你的爸爸一早就把你送到加拿大定居,或把你送去英國留學,遠在異地,今天是父親節,你在當地的華人報紙常常讀到你父親違背良心的中國式謬論。但你也不會忘記當年他在機場一番真情流露的叮嚀:「記住,如果可以,就不要回來。」在機場送別的那天,你發現爸爸的臉容與在選舉立法會的電視新聞的螢幕上相比,充滿慈愛,已經沒有了對外慣常的猙獰,他在那一刻,竟然沒有叫你像他一樣「愛國」,你走進了機場禁區,轉過身來,他向你遙遙地揮揮手,你看見他狹小的眼眶裏,竟然閃動着一閃人性的淚光,那就叫做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