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根國葬,一場大騷,有效率,有主題,做得天地動容,最大的原因,是其中沒有一個中國式的所謂「治喪委員會」。
中國的名人死了,必有一個「治喪委員會」。治喪委員會是幹甚麼的?喪禮規模、靈堂布置、鮮花怎樣擺、悼詞內容,例如稱呼死者為「共產主義戰士」還是「優秀的共產主義戰士」;是「傑出的馬克思主義者」還是「偉大的革命家」,扶靈的名單是何人,誰站在前排,誰站後頭,名義上都先由「治喪委員會」打點。但「委員會」之中,十有七八,打高爾夫球忙,只是「掛名」,「實務」往往由一小撮人來把持,中國人的治喪委員會,都像董班子政府,十八萬公務員無心做事,只由行政會議的五個做着特首夢的「野心家」在賣力表演。中國人精於互噬內鬥,由自己的生前,到別人的死後,都有一大串像泥漿一樣拌糊不清的無聊是非,以及一大堆蓋了棺還爭論不休、有待「後世和歷史」澄清評定的所謂「真相」。一個中國喪禮的「治喪委員會」,往往就是與死者有關的一大堆同僚親戚、酒朋肉友由爭奪家產到篡取權力的另一個戰場。
「治喪委員會」的最大貢獻,是為全球的華文報紙創造了塘水滾塘魚式的巨大廣告收益,以及為中國人社會提供了剩餘的八卦話題—誰的名字在治喪委員會的前列,證明此人得勢;誰本來理所當然地名列其中,不知何故竟失了蹤,或許是遭到家屬的排斥。中國人的訃聞廣告,除了一個雞卵那麼大的「聞」字五百年不變,像一盞黑燈籠,「治喪委員會」一個個粗黑體排印的姓名,看上去都像個個哭喪着臉,但姓名的筆畫之間,卻又似隱藏着權力鬥爭的計算機關。中國人的訃聞,在報上出現,篇幅越大,總讓人越覺得陰森。
好在只有列根的上等棺木,是從羅省華埠的棺材店訂購的,列根的葬禮,不以由「禮義之邦」的唐人街式的「治喪委員會精神」來指引。不然,到底由布殊出任列根的治喪委員會主席、戴卓爾夫人為常務副主席;副總統錢尼、查理斯王子、首相貝理雅分別出任第一二三副主席,還是考慮也把戈巴卓夫加進去;如果戈巴卓夫也有份,那麼前總統卡特、福特、老布殊等又如何擺放……開了十多場會,還是議而不決,各人拍桌互罵,等到列根的遺體都長滿了蛆蟲,恐怕最後還要治喪委員會的一干「成員」來一場大決鬥。
幸好列根是美國的名人。他的遺體連棺木,都受到真誠的尊重,逝者能享受真正的安寧。二十一世紀,依然是西方文明領導全球的世紀,那多麼好,至少一位偉大的總統故去,全球直播,肅穆、安靜、純粹,還會為全人類獻上一場高尚而有品味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