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根走了,高齡九十三歲,在全世界熱愛自由的人的眼中,列根從來沒有卸任過,他一直是全人類的總統。在宣布患上老人症的時候,列根親自寫告國人書:「我現在走上日落之旅,但我相信對於美國人,這段路程的盡頭永遠是日出。」這句話的藝術功力很震撼、淺白、機智、豐富,一個文藝青年修煉一百年也創作不出如此動人的金句。
雖然是明星出身,列根不是草包,他不會以人家的民主選舉是「人類最大笑話」以聞名於世,他的爆肚技巧很高,很懂得甚麼叫做sound-bite。
一九七七年列根還沒有當選,在加州的一場大會,他發表演說,一開頭就說:「政治據說是人類第二最古老的行業,我現在才明白它與首居第一的那一行有極大的相似。」(Politicsissupposedtobethesecondoldestprofession.Ihavecometorealizethatitbearsaverycloseresemblancetothefirst.)
一九八○年,列根競選總統,他反對墮胎,看到一批強烈主張墮胎合法化的抗議者,說了一句:「我注意到支持墮胎的每一個人,都已經出生了。」(I'venoticedthateverybodywhoisforabortionhasalreadybeenborn.)
甚麼叫做政府?列根說:「所謂政府就像一個龐大的嬰兒的腸胃,上一端的胃口大,末端卻沒有一點責任感。」(Analimentarycanalwithabigappetiteatoneendandnoresponsibilityattheother.)
列根的許多幽默雋語只是一部電影第一流的配樂。配角、取景,到了他真正做大事業的時候,他的歷史名句,在以前的風趣烘托之下才會像主角大明星一樣一言九鼎地出場,例如「把共產主義置於歷史的灰燼」,又如訪問東柏林的時候,公開向蘇聯叫陣:「戈巴卓夫先生,拆了這道牆吧。」(Mr.Gorbachev,teardownthiswall.)
這些承諾,都不是「八萬五」,列根說得出,就做得到。他逝世在盟軍諾曼第反攻紀念六十周年的前夜,與六十年前那長天一役,他一樣創造了歷史。
百年來中國的領袖,誰留下了像列根那樣豐富的千古名句?是孫中山的「和平、奮鬥、救中國」?太沉重而老土了。毛澤東的「你辦事,我放心」?這是笑話。鄧小平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是小學六年級學生都懂的ABC,只有一個低智的社會才會像撿到寶一樣當做是新大陸的驚人發現。有這樣一位偉大的名嘴總統,是上天對美國的寵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