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薔生老師在他家裏請客,當然又由他掌勺兒。
這回他做的菜,當中一味蠶豆我覺得挺別緻:一盤青菜似的,素素淨淨上桌,一顆顆都滑溜溜,晶瑩綠透得像極了碧玉。塞尚在座,也許要把這道菜當做蘋果先畫下來,才讓大夥兒動筷子。蠶豆做的菜我吃過,大都煮成一堆爛泥巴,好比土壤標本。
眼前這盤蠶豆,實在素淨得像海明威的文句。報紙上常見一些鴻文,像國情咨文一樣,只是跑題,又通篇冗詞。我想作者該向海明威學習,也許吃頓李老師的蠶豆,應有所領悟。
那天在席上他忽然說,我能在這個框框裏多寫幾個字,讀起來可更爽了。這讓我想起曾給一家雜誌寫過稿,有個同文寫得超額,像日寇侵華般吃掉了我的東三省,結果我的框框縮小了一半。報刊專欄都有規格,字數不由作者隨減隨增,要是今天寫五百,明天六百,編輯能不七葷八素。一人要爽,很多人可不爽了。
寫稿不也有點像做菜?做菜調味準有分寸,要不過淡過鹹,寫專欄文章當然也有必然法度。我想素淨最好,就像那盤蠶豆,而不是一碟糟透的揚州炒飯。要不幾百字的小品文也難免拖拖拉拉,變成了包皮過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