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澳門六四年的那一場葡式鬥牛,描劃小說裏男主角尾生的心事;在他的夢境裏,他置身鬥牛場;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是一頭牛,「觀眾席上,怎麼都是穿鮮紅風雨衣的人?」尾生心中嘀咕。看台,是圓形的,一個血色的大環早就把他圍困。這些花十塊錢來看屠牛的人鼓掌了,掌聲,蕭颯得像風聲,那根本就是風聲,黃葉從看台那邊飄舞過來。但牛呢?牛在哪兒?他感到好迷惘,好苦惱,千萬個紅衣人,似乎都在監視他,沒有慈悲,也沒有怨恚,不發一語,只是監視。
他搖搖頭,頭好沉重;忽然天地昏暗,就聚光燈投到自己身上,對眼前處境,尾生有點窘,有點不耐煩,驀地,他想起射門的快意,一跺腳,猛地踢起泥塵,風,又刮起來了,在沙場上,他是那樣的橫蠻有力,不減當年。
鬥牛士從看台下的圓拱出來了。怎麼會是她們?怎麼會是趙小蘭和林麗?尾生好詫異。他深愛的這兩個女人,沒穿鬥牛士的華服,赤條條的,在兩盞忽然亮起的聚光燈下,膚肉一樣細白,身段一樣纖柔,但手上,各拿着兩把利劍;她們張開雙臂,劍刃直指玄黑的夜空,像兩座鑲銀的羊脂玉燭台。他稍為遲疑,女人竟擺動腰肢,百般獻媚。小蘭和林麗本就嬌嬈,這一刻,簡直教尾生狂醉。
「心裏有死結,劍,就是解結用的。」他沒半分戒懼,不疾不徐,朝她們走過去。
驀地,傳出來四聲悶響,他只覺得寒氣直透肌腱;也許,劍刃太鋒利,穿筋破骨,就一陣冰涼。他本能地退後,不是因為創痛,是不想噴濺的血,玷污她們的裸體。他用責備的眼神看着她們,責備她們不應該讓那四把長劍留在他的皮肉裏。
「劍抽出來,還可以用。」他喃喃自語;愛情,早讓他感到好疲倦,好憂傷。 《鬥牛》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