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的自由 - 鍾偉民

鴨的自由 - 鍾偉民

每天逮住一個好題材,即使只是逮住一個大家感興趣的話題,實在也不容易。
這好比在一個小池塘裏捉鴨子,逮到了一隻夠斤両的,以為可以宰了饗客;但看看鴨頭,肥而且腫,暗想:這可能是某某權貴的活寶,宰了,會招咎。
再逮一隻,有毛有翼,勉強能下鍋,畢竟時間到了,豪客已經聚在門前,等開飯;再看看鴨尾,殘而且缺,細思:這可能是某某惡吏的家奴,拿去拔毛,秋後,恐怕就有人來算帳。
仍然不能用,再逮一隻吧。就算是扁喙歪斜、滿嘴白沫的病鴨,也可能是某某官爺的看門猛禽,別說煎釀焗了,待鴨稍為輕慢,可真會後患無窮。
每天逮鴨一頭,去毛,拆骨,醃香,烤熟,讓豪客,也就是讀友們開懷,已經難乎其難,何況還得捉完放,放完捉,直到捉一隻瘦骨嶙峋,似乎,也沒甚麼靠山的,方才可以綢繆烹調之道。這麼做,分明是凌弱了,暴寡了,欺善怕惡,豈是好漢的作為?
鴨池有適宜殺千刀的賤鴨,但不能逮;逮了,每拔一毛,都驚心,這就是「壓力」;無視「壓力」,勇於宰鴨?盡心為客人服務?這時候,真心關懷你的人就會勸你:「明哲保身!」奉命「關懷」你的人,也會「勸」你:「明哲保身!」為了家小,為了生計,終有一日,你會「明哲保身」。
然後,那種喪盡天良,吃盡一城人脂膏的頭等鴨,就會在自己的金池塘裏囂叫:「從沒有過這麼自由!做了鴨,我覺得更加自由!」
鴨,越下賤,則越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