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成市民不懂得怎樣護理牙齒,餐後從來不刷牙。
牙齒是人的一位很重要的朋友。擁有一排明亮的牙齒,如同聘請了一位良好的公關。成人的牙齒叫做「恒齒」,牙齒一旦換了,就是一輩子的地久天長。
我們都隱約記得換牙的日子。一隻小小的乳齒鬆掉下來,像一顆松果無聲墜落在草地,草地上還有許多碎黃的野花,有一層薄薄的霧水,以及一抹明豔的陽光。在與一群童友遊戲的時候,那是你一咧嘴少了兩顆門牙而不必自卑的快樂歲月,雖然夜間在床上,用手指輕輕地搖着快要熟落的另一隻臼齒,你會惑然於造物的神奇,告別自己的乳齒,你心中會浮起一陣早熟的荒涼。
誰沒有為箍齒而刻骨銘心過?特別是當幼小的你發現自己愛上了住在四樓的那個箍齒的小女孩。她的臉蛋白圓,她的眼睛溜亮,但是為甚麼有一天她笑起來嘴唇間會多了兩條灰銀色的金屬線子?這是她父母的一個殘酷的決定,她忽然自感於變成了一頭醜小鴨,從此她少來參加一座樓裏的小朋友的玩耍,在樓梯間遇見她,你看着她柔弱的背影,那一身湖水藍的校服長裙,挽着書包,頭也不回地回了家。你會想像她在洗手間裏天天照鏡子,然後默默地垂淚,她恨自己,她討厭她的牙齒。
不知從甚麼時候起,美少女們都為她們的門牙裝上了Crown。牙齒很雪白,但人工得有點假。千篇一律的手工,牙根和牙肉接縫得不自然,笑起來都像電視女藝人。牙齒裝整得太過完美,總是令人覺得虛幻,連帶她身上其他的一切。倒寧願她一切都長得美俏,獨是下排的門牙有一點點不整齊。愛上一個門牙有點小小的缺陷的女子,益發令人警覺:世上的事情是沒有件件一百分的,雖然你暗自惋惜,如果她在八歲時,她那疏忽的母親帶她去箍箍牙齒,那會有多好。
英國古詩人喬叟的叙事長詩《特洛勒斯和克麗西達》,描寫美人克麗西達,卻忘不了加上一句:她一切都美好,唯一的遺憾是上排的一對門牙之間有一點縫隙。一個女人的牙齒有九十分,是值得讚頌的,因為香港的男人——有沒有發覺——他們的牙齒不是煙屎黑就是惡霉黃。
真的,九十五分就夠了。請不要再為那五分的缺陷而煩惱。他愛上了你,包括你兩顆帶點傲氣的虎牙,你不知道許多年前,他揹着書包,曾經怔怔地守候在樓梯間,等過一個戴牙箍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告訴她:你為甚麼不再跟我玩了呢?請勿為你的牙齒垂淚,在我心中,只有你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