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看到褲頭扣着一個大環,大環連着幾十條鑰匙的人;看到這樣的人,就想到獄卒,想到他大搖大擺走過囚房,鑰匙一路叮叮響;這叮叮響,充滿威嚴,是權力的象徵,是監躉們唯一的希望……
鑰匙多,未必等於這個人有「身份」,但起碼顯示:這個人,有很多東西需要處理或者管理,這是一個忙人。
居澳兩年,擁有的鑰匙,越來越多;除了香港住所的鑰匙,還有這裏一屋兩店的閘匙、門匙、窗鎖匙、飾櫃匙、夾萬匙、銀行保險箱匙……我不開車,省掉車匙,還是有幾十條;分成戶內、戶外、常用、不常用幾大類,四五串小鐵條仍舊整天叮叮噹噹,拿走這一串,忘了那一堆;有用,但不常用的,過了一段時日,根本就不知道原來是鎖甚麼用的。
挎包裏,本來有一條連着個大銅鎖的長鐵鏈,過去,摸黑入村回家,時遇野狗,鐵鏈倏現,狗不知難逃逸,就只有頭爆一途;當然,狗不常見,欺世的「嚴肅文人」常見,偶然,還會到澳門來拉糞,常備連鎖大鐵鏈,是必須的。然而,為免警察截查,鎖頭,總連着鑰匙。「我用來鎖鐵閘的。」我打算這樣解釋:「今天,忘了鎖閘,鐵鏈才帶在身上。」某夜,跟一夥惡棍去吃夜宵,惡棍頭兒要鎖門前鐵欄,銅鎖卻不見了,正要尋索,竟發現我手上忽然多了條大鐵鏈,擋者立斃,當下肅然起敬,對我又尊敬了幾分。
鐵鏈帶到澳門,出門用來鎖店,另有實用價值,挎包裏,早換了更殘忍的防身兵器。總之,有鎖,就有鑰匙;鑰匙多了,人就煩死;但鎖,為甚麼那麼多?因為要防人。為甚麼要防人?因為怕治安變壞,怕人心險惡。
三十多年前,我住在澳門路環,那時候,島上人日不關門,夜,懶得閉戶,鑰匙的噹噹響,是從不聽聞的。沒有鑰匙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