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聽到的一句話:掌權者應該多聽納不同的聲音。
一個社會的質素高不高,要看社會的聲音質素好不好。有沒有研究過人是怎樣發出聲音的?咬字清晰,發音圓正,表達能力高強,最後是說話有感性的煽惑力和理性的信服力。
電影《窈窕淑女》重映,講一個賣花女怎樣在一個語音學教授栽培成貴婦,第一件事是教她戒掉倫敦下層的口音。言論的聲音是要講質素的。香港的教育缺乏了基本的聲學訓練,香港人自小沒有學習過辨別喉音、鼻音、頭音、胸音、後腦殼音、喉頭音。不是為了做歌唱家,而只是學習怎樣說話。
把音色用舌頭傳送到門齒,再從上顎頂送到鼻孔和嘴之間,說好一句話,如同演奏好一段樂章,是大腦和口鼻器官的美妙合作。許多人一生都沒有把這幾樣磨合好,把「男女」讀成「藍侶」,「吳」讀成「唔」,一開口都是滿嘴的懶音。
《窈窕淑女》裏的聲學訓練,並沒有太大的誇張。學習說話,最好的老師是意大利人和法國人。意大利人把字母R唸成舌尖抵着上顎共振,法國人把R唸成像漱口時翻騰在喉頭的一口水。法國人說話,要求「用唇角發音」——Avecleboutdelevres,把嘴唇、舌尖、喉嚨、上顎、鼻子,操練成一隊精兵,發揮團隊精神,而嘴角只是最前線的執行人員。
學過一點聲樂,就懂得怎樣管理一個政府、領導一家公司。一切協調,所謂行政,無非是把一批僱員化成舌頭鼻子的一組器官,然後由他們自己自然配合,發出一組組悅耳動聽的音符。首先是分辨子音和母音,母音是河,子音是岸,一句話每一個響亮的母原音都要用子音來約束,不然音節和單字就會像河岸上鬆軟的土壤一樣被沖塌。
噪音是劣質的聲音,因為有太多人連說話的基本功也沒有學會。意大利以前有一位叫湯馬佐沙維尼的演員,人家問他,要演好一齣悲劇,需要甚麼條件,他答:要有聲音、聲音、聲音。
外國的戲劇學院有說話訓練這一科,是演員的基本課程。在廣播劇盛行的時代,香港人是會說話的,那時打開一隻收音機匣子,有說話的專家如李我和尹芳玲在示範着甚麼是優雅的說話。今天的英國首相貝理雅,在國會演說,咬字和發音都清晰得像一幅刀鑿斧削的精美的版畫。曾幾何時,只聽人說話是一種享受,社會要有不同的聲音?不錯,但先學會說話,再學一點點修辭,一個城市就不會是狗吠狼嘷的森林,而是一個交響樂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