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自我審查等同自辱

媒介自我審查等同自辱

毛孟靜

香港媒介面對的大問題,不是缺乏自我約束,而是充滿自我審查。
要為這句話辯證,有一定的困難。自我約束,是好事,媒介不搞煽色腥,追求好品味,自我約束即是自重。自我審查,卻是怕得罪有權的人,諸如政府,及有錢的人,也就是廣告商,怕因此有損自己的政治與錢財利益,於是撤換這個編輯,裁掉那個記者,刪去那篇報道或評論,務求架構上下「識做」,不講真話的共同好處,是可齊享富貴榮華。自我審查即是自辱。
自辱,羞於啟齒,自然是暗地裏做的。但說本地傳媒缺乏自我約束,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但,真的顯而易見?香港電視,從來沖清淡和,沒甚麼爭議。報紙,來去給人指點的也只是那兩三份暢銷。呀對了,最「失控」的是電台,「表表者」是鄭經翰。
鄭經翰的廣播風格,起初是難令人接受的,凡事似一面倒,聲大夾惡,「有佢講冇你講」,完全違反新聞學中要求持平客觀的理論。

雖然,要求新聞界百分百客觀持平,本來就是一項迷思,因為人性中有黑白是非的基本價值觀,不然報館也不必登社論了。像早前有大陸保釣分子登陸釣魚台,本地中文報紙標題以「壯士」表揚之;北京否決普選,本地西報以半版漆黑色底來報道,那個哀悼的味道,濃得化不開。可見客觀云,持平云,並沒有必然的準則。
但真真令鄭經翰拔地而起的,是香港這個社會的畸形政治生態:有自由沒民主。你有自由罵,但政府不需要你的選票去改進,於是愈罵愈氣,愈罵愈兇;那邊廂,「黏着政府有着數」的既得利益者,尤其是近期那班反普選的人,幾清一色富豪權貴,聲音更見大而狠,於是,鄭經翰聲音同樣大而狠地去抗衡,令市民大大受落,因為他講的是真話。
如今他說因為身邊的朋友「賣身的賣身,投靠的投靠」,令他說不了真話,卻又不願說假話,只好拂袖而去。這一章,只能代他歎「遇人不淑」。

聲音不但大而狠且沙啞的,是黃毓民。有點不同的,是鄭經翰的批判內容「本土化」,黃的就比較「中央化」。依此推理,黃毓民面對的政治壓力也許更大。但也不一定,鄧小平說過,共產黨是罵不倒的,但這個特區政府,卻真已給罵得七零八落了。
套用共產黨的語言,也即是說香港缺乏「正確的輿論導向」,要糾正這個,當中政府用了怎樣的籠絡手段,如何私下利誘勸喻,只有官方與傳媒高層才知道。只是,天可憐見,美國立國之初已有傑佛遜等公開宣言,新聞自由「保障了所有其他的自由」。而馬克思也說,「沒有新聞自由,所有其他的自由都是虛幻的」。但在這個小小的華人社會,九七後仍有所謂知識分子報章高層跟司徒華說:讓我們幫政府一齊搞好香港。反得由教育界的司徒華訓示新聞界中人:你們的天職是監察政府,不是幫政府施政,不是政府的工具。
這卻也是一些媒介中人振振有詞倒過來說的藉口:我們確係幫政府,我們愛港愛國,這番自我審查,卻也真的很難舉證,因為媒介管理層盡可躲在「編輯自主」這面盾牌後辯說:我們或許做了一個不當的編輯決定,但你不能叫之做自我審查。
記者協會的麥燕庭說得好,「多少跟政府或中央意見一致的報道及言論,他們是希望與中央保持良好關係,抑或是真心相信這一套?」一個美國法官曾說,他不知道色情定義為何,但「看到了就知道了」(「ButIrecognizeitwhenIseeit」。香港新聞界的自我審查,也一樣,別低估人民的眼睛,及耳朵。
請說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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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為自由撰稿人,文章隔星期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