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區搞得今天這等田地,眼見中方泰山壓頂,特區的高官逆來順受笑中有淚,一張臉孔扭曲成一枚多裂痕的雞蛋。
此時此刻,更令人懷念及時急流勇退的前殖民地保安司和特區前保安局局長黎慶寧。
黎慶寧在「回歸」後不久就引退,為甚麼他有那麼準確的眼光?可能是因為他是一個歷史系的畢業生。在大學讀歷史,如果讀得通,不可能不能預知留任在主權移交後的困局。一九九七後香港的所謂「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是甚麼局面?精英人才有沒有貢獻所長的時機?就像歷史上的記載:北宋的梁山泊,本來是由一個叫王倫的山大王佔據的。豹子頭林沖上山來投靠,王倫如果能容為己用,王倫就會有一番作為。但王倫看見林沖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愛恨分明,是一條武藝高強的血性漢子。王倫害怕林沖會功高震主,為了整治林沖,叫他下山殺害無辜,拿人頭上來表忠。林沖忍氣吞聲,最後還是不得重用,只分配了第四把交椅。到了晁蓋和吳用上山投靠,王倫叫他們也下山殺人。林沖忍無可忍,只有被迫再造一次反,火併王倫,大罵:「你這嫉賢妬能的賊,不殺了要你何用,你也無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王。」
讀中國歷史的人,不可錯過這一段,佐以作家柏楊說的「中國式醬缸」之說,一個歷史學者會不必經歷七年之久,就會洞然於胸:中國人社會的「高度自治」,是王倫型的頭目多,宋江型的領袖少。遇到了王倫,自己左右是死,即使遇上了宋江,宋江早晚亦議價而自沽,接受招安,早晚也是死。
黎慶寧是一個在香港大學讀歷史而讀通了的明白人,他雖然也宣誓過渡,在另一面旗下過了一段短日子,但他很快就覺得勢色不對,他一定把眼前的現實聯想到書本的學問。他會把中國人的領袖和他從前追隨過的英國人相比,他一定會知道:跟隨以往的港督,他有許多智慧可以學到:英國人的冷靜理性,他們考慮問題的通澈圓融,麥理浩的視野、尤德的勇毅、衞奕信的沉潛、彭定康的神采,然後是眼前的一伙王倫和李逵。他如果讀通了中外歷史,從明治維新到文化大革命、從哥倫布牛頓到慈禧太后,他一定會相信一條真理:這個世界,英國人做得到的,中國人做不到。
但黎慶寧比起鄧蓮如,他還是矯健不足,慢了三拍。畢竟是更聰慧的女人,鄧蓮如不必讀歷史,聰明的女人都有上帝福賜的第六感嗎?她連「宣誓過渡」也沒有,她的衣袖上沒有半點塵埃,只有一拂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