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 韻 - 鍾偉民

俗 韻 - 鍾偉民

澳門好多街名,都詰屈聱牙,好怪誕。澳門人說:幾百年前,師爺們按葡文直譯,師爺識字不多,只能夠「譯」成這個模樣。我最會推己及人,經過兩年的觀察和思考,我發現:「譯街師爺」可能只有兩個,一毒,一媚,識字不是「不多」,而是「非常多」。
夾住我「石頭店」的,有兩條街,左邊那條,叫荷蘭園正街,原名「肥利喇阿美打大馬路」;右邊那條二馬路,原名「阿卑寮奴你士街」,都充滿「生字」;而且,多是「貶義字」。肥利喇兄和阿卑寮奴君,大概是葡國本土和殖民地的大官,毒師爺掌握了「譯街權」,但懷抱着沉重的家仇國恨,就決定把這些大官「譯」得人不像人:「肥」,已經夠慘了,還得讓「阿美打」;你看看伊拉克,讓「阿美」打過,還有命?「阿卑寮奴」,卑賤得要住寮屋,當奴僕,這樣的「官」,讓中國人天天看在眼裏,還有甚麼尊嚴?

龍華茶樓前那條提督馬路,原名「罅些喇提督馬路」,連「罅」這個僻字都用上,已見師爺甚通文墨;「罅些喇」,聽起來,像「髀罅有些喇」,輕則生癬,重則生花柳,這樣詛咒一位日提夜督的「提督」,心腸,也夠狠毒的;毒師爺立心整蠱葡國官員,卻遺患數百年,整蠱了要記住街名的同胞,真是蠶蟲師爺。
還有一個獻媚師爺,受人錢財,替人吮痔,字字不放過;於是,小店門前那條街,就變成記死人的水蛇春「路義士若翰巴地士打街」;三條街,兩貶一褒,形成一個不出頭的「工」字。
舊時師爺用心有苦有毒;今日掌握譯名權、改名權和取名權的師爺,可有遠見多了;氹仔嘉謨公園一帶,賜名「龍環葡韻」,我說過了,意思是:「龍的鼻環有一粒葡萄在押韻」。押的是甚麼韻?自從換了「美名」,這片寧靜土就讓給了自由行,龍的鼻環,任千萬粒葡萄自由地押韻;押的,當然是不能再惡俗的俗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