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以前的聖約翰大學在台灣成立校友會。聖約翰大學曾經是中國上流社會和從前的中產階級的一個亮晶晶的品牌。
中華民國前總統嚴家淦、國防部長俞大維、建築家貝聿銘、作家林語堂和張愛玲,都是聖約翰的學生。在香港,電影老闆鄒文懷、殖民地前按察司楊鐵樑爵士、文化人沈鑑治,甚至左派影星傅奇,都是聖約翰的學生。
聖約翰大學由基督教的聖公會在上海創辦,時維一八七九年,到一九五二年中國「解放」而倒閉,才短短七十年,不但對中國的開化貢獻良多,更重要的是培養了兩三代體面而端莊的中國男人。
不但英文好,而且有禮儀,有一層西方的紳士風度,在基督精神的薰陶之外,還內斂着中國儒家的淡淡的憂戚。一個聖約翰的畢業生,在氣質上,有點像加利格蘭加一兩分蘇東坡,調教出來的不論是銀行家、工程師還是作家,穿一件舊呢絨西裝,領帶永遠打得方正,提着一隻籐皮箱,一九五○年他從上海一個人乘船來到了香港——每一個聖約翰畢業生,都有一個塵滿面鬢如霜的天涯故事,他目擊過半壁河山的焚燒和傾頹,而又能把一切憂患裝載在一根煙斗裏,老來坐在他的辦公室,把半生的男兒心事化成濃稠的煙圈和空闊的野火。
如果你的男朋友的祖父是聖約翰的畢業生,家住跑馬地藍塘道一座戰前的公寓,邀請你上他家晚餐,在叫一聲Uncle之後,你要趕快立定主意,答應他家的這頭婚事。不是因為這位男朋友,而是因為他的家世,他的家世之不可錯過,不因為他父親是哪一家上市公司的主席還是在大陸有幾間製衣廠,而是因為他的祖父出身自聖約翰。抓住這個萬中無一的黃金機會,恭喜你。
聖約翰在一九四九年之後解體,一度關閉,今天另有一間「聖約翰技術學院」,單看這個充滿老毛病的名字,就知道中國為甚麼很難現代化。當年叫「聖約翰大學」,在清末,是為一個弱質的民族注入活力和生命,宗教的情操、理性的思辯,加上穿西裝和進西餐的一切Manners,是心靈的敦化,又豈止是為中國培訓一批技術工匠之簡單。
是你自己拒絕了人家的善意,理由是「帝國主義」,自己關起門來胡鬧了半世紀,縱不准再掛上聖約翰的招牌,畢竟還是要把下一代送去哈佛耶魯。聖約翰不止是一家歷史中的學府,還是一座傾圮了的舊教堂,屹立在多蝙蝠的荒山之夜,獨對四周的黑暗,鐘聲雖已沉寂,在那不屈的鐘樓上空,還有一閃若晦還明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