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食的人生 - 鍾偉民

即食的人生 - 鍾偉民

世上,充滿了「即食」的東西。
「即食」,有時候,是為了方便,有其必要,無可厚非。比方說,攀登額非爾士峯的人要在山上喝一碗牛尾湯補充體力,他沒可能去捉一條牛,砍下牛尾,投入番茄等配料慢火熬幾個鐘頭,他只能吃罐頭,或者用湯粉攙了水喝;「即食」,是權宜,是暫代,是無可奈何的偶一為之。
然而,我上餐廳去喝牛尾湯,你給我一盅用粉末泡的,即沖即飲,我為甚麼還要來?我怎麼不在家裏喝?偏生好多餐廳,就算那是「一流」的西餐廳,供應的「湯」,都是「即食湯」。
到澳門荷里活餐廳去吃飯,黑眼圈六記明和荷里益這天剛參觀過一家美國公司的湯粉展銷,「甚麼湯都有!」荷里益大開眼界,捎了幾包「龍蝦湯粉」回店裏,讓朋友們試味;可惜,就是另添大量鮮魚鮮蝦同焗,焗出來的湯,都只是有其形,失其神,口感喪盡,味道虛無縹緲,不持久,得出來的結論是:要做好湯,湯粉,用不得;工序,省不得。
再好的湯粉,甲店用,乙店也用,仍然是「千店一味」,怎麼能留客?
更壞的,其實是這種「即食」的態度,因為這種態度,所以滋生了電影的「七日鮮」,「作家」七天內寫一本小說;藝術作品,即興,是有的;但從來沒有「即食」這回事;生產的人,不以生產「即食」小說或者電影為恥,難得「吃」的人,還視為十全大補餐,嗷嗷待哺。
當「即食」滲透到每一個範疇,那其實是文明和文化的淪落,廚藝在淪落,文藝也在淪落;甚至,你正在談的這場戀愛,這即食的感情,也在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