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景:請總理再去方便一下 - 董橋

小風景:請總理再去方便一下 - 董橋

陳桂棣和春桃伉儷合著的《中國農民調查》第二一七到二二四頁說,一九九六年五月,溫家寶這位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到安徽檢查扶貧工作,講明不搞迎送,不搞陪吃,不許前呼後擁,一切輕車簡從。車子開往霍山縣的山道上,溫家寶突然說:「我要方便一下。」車子一停,溫家寶下車快步向小路盡頭的一座村莊走去。
他見幾個農民扛着樹皮走過來,立時迎上去問他們這是幹什麼?一個幹部打扮的婦女說:「現在青黃不接,山上沒東西可賣,供銷社正在收購樹皮,聽說造紙用,就削些樹皮去賣,好買點口糧回來。」溫家寶轉身又去問一位青年,青年說他是民辦教師。溫家寶問他工資的情况。教師苦着臉說:「鄉裏一個月只補助五十元,連吃糧的錢也不夠,說是補助,也只是欠着,趕到要過年了才給,平時就連買糧的錢也沒有。」溫家寶細細看遍全村實况才上車。到了霍山縣城草草用了餐馬上要求聽滙報。

這本中宣部發文禁止傳媒炒作的《中國農民調查》把這一節文字題為<可敬的領導>。我和我身邊一些朋友都相信溫家寶是個可敬的領導;我和我身邊一些朋友都相信毛澤東說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名言:我們不能相信的是中共政府為了收緊輿論控制,為了清理輿論環境,竟然下令禁止傳媒報道各階層熱烈討論的這本深入調查、行文誠摯的好書。
中共政治始終是陽謀包着陰謀的中共政治。五十年代崛起的海外中國觀察家老的老、死的死,我們這一代人早已經沒有興趣也沒有必要再去給這個不長進的政治實體算命看相了:我們盼望的是在這個實體裏翻雲覆雨翻覆了幾十年的老共土共趕快順應自然規律隱入芬芳的黃土地期待千年後的出土。甚至在這次香港政改方案掀起愛國風波的時候,我們馨香祝願的也是溫家寶乃至胡錦濤這樣的中國新人類會抱持着跟唐家璇跟安民不一樣的觀點和器量,理性而開明的去審視那片意識形態的蠻荒原野,再一次用「我要方便一下」的藉口去清理回歸後斑禿的樹皮和諾言下厚顏的欠薪。

就在極左派罩着七一遊行的陰影對香港大刮反右狂風之後,就在全國政協開幕禮軍委主席領着國家主席步入會場之後,就在蔣彥永醫生給中共高層寫長信要求平反六四之後,我和我身邊一些朋友一度感染中國觀察家的宿疾,回想起蔣醫生揭發北京沙士疫潮引發胡溫摘掉市長和衞生部長烏紗帽的壯舉,聯想到蔣醫生又在配合當前微妙的政治形勢給胡溫新政開出一劑對付左毒的抗生素!
《中國農民調查》那一節裏說,霍山縣委書記硬說他們不欠全縣職工一分錢。溫家寶點出他下車看到的那些情况。縣委書記一愣,推說那是他們縣最窮的一個村。溫家寶幽他一默:「你最窮的一個村,就被我看到了?」
(圖)老上海寶寐閣舊藏沈寐叟禮器碑立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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