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民選議員李柱銘、涂謹申等應邀出席美國參議院聽證會談論香港民主，招來中共排山倒海的攻擊。大腹賈胡應湘說他們是「吳三桂」，民建聯主席馬力叫他們做「忤逆子」，商務部副部長安民斥他們是「小丑」。這一切，舊中國稱為撒村罵街，新中國稱為政論。
新中國政論不必講道理。總之，是鄧小平女兒，就可以質問香港民主派「有甚麼資格做中國人」；是中共政協委員，就可以宣布「李柱銘之流妄想勾結外國對抗中央」。當年魏京生跟西人談中國民主，被判叛國；現在香港民選議員到西方談香港民主，同樣被判叛國。這就是中共式改革開放。
春秋魯昭公二十五年，魯國大亂，魯國孔子去齊國「為高昭子家臣，欲以通乎（齊）景公」。他向齊景公講「君君，臣臣」的道理，顯然是針對祖國君臣不守其職戕賊百姓。後來他見難有作為，才命駕「返乎魯」，至今不見有人叫他做吳三桂（《史記．孔子世家》）。
「返乎魯」三字，古人讀時一定不假思索，覺得天經地義。他們不會想到，在二十一世紀的新中國，有個中聯辦主任高祀仁笑嘻嘻說，民主派人士要返乎國，「大概是白日作夢」；古人也不會想到，往他邦談國是，原來罪無可逭。
當然，只要歸附共產黨，則入外國籍、受外國勳甚至邀請外國干預內政，都是愛國行動。例如富家子李澤鉅做了加拿大人，卻可以擔任新中國政協常務委員，長篇大論說「愛國是很實在的概念」；胡應湘是英國爵士，卻也做了政協委員，愛國拳拳的說「香港政治，干美國屁事」。中共國家主席胡錦濤最愛國。他以六十五億港元的空中巴士訂購合約，買得法國總統希拉克阻撓中國民主的一句話：「法國反對台灣舉辦公民投票。」
然則中共所謂愛國，最實在的概念是民主等於不愛國，愛國則不可以愛民主。所以同是往訪外國，同是拿外國護照，胡錦濤、李澤鉅是愛國，李柱銘、吳靄儀是賣國。
在政治黑暗時代，孔子想過「乘桴浮於海」到外國去，《列仙傳》裏的老子更「游流沙」入了西域。古人談到孔、老，不會批評他們不愛國，只會譏諷國君不行仁義：「王風何怨怒？世道終紛拏。」（李白《古風》）
現在李柱銘乘桴赴美，吳靄儀游流沙入英籍，我們卻幾乎聽不到「王風何怨怒」之歌。響個不停的，只有歌頌統治者的愛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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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德明 作者專研中、英語文，文章逢星期六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