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 工 - 李純恩

礦 工 - 李純恩

大陸隔三差五就有礦井事故發生,一年之中,有七千個礦工枉死。
礦工下了井,一條命也就交給了上天,他們越往地心裏走,性命便越是懸在半空。礦井的入口多數是直上直下的一個黑洞,簡陋的電梯像個大鐵籠子,裝滿了礦工就向下沉去。你站在地面,會看到一籠子的人頭慢慢在腳邊消失,當他們沉沒之後,一群表情肅然的面孔,便印在了你的腦海中,雖然分不出生張熟李,那個畫面卻是永遠難忘的。
我父母曾經在廣西一個錫礦工作,我從上海去探親,因此也認識了不少礦工,有的是當地山民,有的是退伍軍人,大家住在一個山溝裏,我曾經想跟他們下一次礦井去見識一下,但結果到了礦洞邊上,想想那黑咕隆咚直上直下的黑洞,心裏發毛,便打消了念頭,最後,就站在井邊,目送他們從地面消失。鋼索吊着的鐵籠子嘎嘎直響,最後匡地停下,聲音要蕩半天才慢慢消散。

礦工們到了礦井裏,一整天打鑽取礦,下班之後,有幾個小時處於半失聰狀態,在路上見到了跟他們打招呼,要大聲喊叫才聽得見。長期的礦井生涯,使許多人得了矽肺病,一條命也就送在那日積夜累的微塵手上。
古今中外,礦工身上總是蒙着一層暗灰色,每一次下井,都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悲壯,他們的妻子兒女,也就生活在這股悲壯的陰影之下。每天把他們送離家門,一顆心就懸了起來,一直要聽見他們疲憊沉重的腳步才放得下來。不知哪一天,期盼的腳步聲沒有聽到,從遠處傳來的卻是刺耳的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