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的賽車手 - 陶傑

拙劣的賽車手 - 陶傑

一個靠革命上台的政府,是很容易情緒化的。革命是暴力的鬥爭,要講激情。革命完成之後,一個政權如果還停留革命的暴力陰影裏走不出來,情緒就會長期不穩定,到處都感覺有敵人,患上被迫害妄想症,這種政權統治下的人民,會陪着折騰受罪。
例如,特區有人放話,說「中央」對香港人已經給盡經貿和「自由行」的好處了,香港人如果還要普選,「中央」覺得香港人需索過份,就要不客氣了,不但沒有普選,還要進一步收緊,連經貿的優惠也要收回去。
經貿優惠與普選要求,是兩碼子事,不是像一個小孩,向父親買了超人玩具,又要買蝙蝠俠T恤,然後父親對小孩說:「死仔,給了你超人玩具,就不可以要蝙蝠俠T恤。先給我把功課做好,支持董建華施政,不然我就打你一頓板子。」

但在中國式的家長政治DNA裏,統治者把人民當做「子民」,人民把官員當做「父母官」。之間不斷重複爸爸兒子、孫子爺爺的一套婆婆媽媽、嘮嘮叨叨的粵語殘片式的倫常關係。「愛國」等於「孝順父母」,也等於「子不嫌母醜」,不是爺爺盧敦對自由戀愛的兒子張活游執了家法,就是家姑黃曼梨打媳婦白燕的耳光,這種老土煽情的三流文藝片劇本,卻一次次地翻拍,看得人打呵欠連連。
香港人從理性的英國殖民地管治中走過來,對中國政府的一些人和土共的情緒化治國,感到很難適應。一個受過哲學訓練的知識人士,眼看「愛國」一會兒是「支持二十三條立法」、一會兒又是「擁護祖國統一」,一會兒又是「不能組織五十萬人遊行示威」的鬼影變幻球,只會覺得好笑。

柏拉圖說:「人的靈魂就像一個賽馬車手,拉着兩匹感性的馬,一匹想向上躍進天堂,另一匹卻向下奔往大地。賽馬車手必須知道左右手該何時收韁,何時寬放,這套策騎之術,就叫做「理性」,讓眼前的一對馬穩步疾蹄向前。
二○○七年普選與否,一方要求,一方反對,本來可以理性討論,忽然演變為一場「愛國」定義的虛無大爭論,這是中國人政治的情緒有餘,理性薄弱,最終必然車毀人亡。
法蘭西共和國也是靠暴力的革命恐怖建政,但人家二百年來,不斷更新,今天的法國,已經是「第五共和」,情緒壓抑下來,實現理性治國。一個農民政權還處於「第一共和」的暴力殘餘的情緒狀態之中,何時才「現代化」?可憐的十三億人,慢慢再等十代八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