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訪問,嫌我麻煩,諷曰「深奧」。同行閱後勸喻:「不宜直選。」憾甚。退歸讀書自遣,書架上有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王仲聞校註的《李清照集校註》,一九七九年初版、九九年再版,編製得特別舒坦。很多人不喜李清照詞,「尋尋覓覓」等名句確是長久讓人誇讚得太過份了,但我為李清照詞的跌宕着迷,她運用文字和形象得心應手,大家風範的才華,elegant得無以倫比。
但散文更好看(或者不是「更」),《校註》收集了她為丈夫趙明誠編著的《金石錄》所寫的《後序》,短短幾頁文章,簡潔生動地寫畫了她曲折一生的悲歡離合,所得到的和所失去的一切。李清照生於公元一○八四年,一位十一世紀封建社會的婦女,過着的是與丈夫享受共同文化藝術愛好的豐富精神生活,夫婦把收入都花在收集書畫文物上,寧願「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無明珠翠羽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人家送來一幅徐熙牡丹圖要求以二十萬錢出售,夫婦愛極,留下來看了一日一夜,終於也因買不起要還給人家。買得好書,就「同共勘校,整集籤題」,一一有系統地收藏起來。金石拓本是趙明誠自小的嗜好,收藏豐富,《金石錄》就是他二千卷私人藏品的鑒定目錄。她描述了收集的過程,又描述了珍藏如何在宋室南渡的動亂中盡失,丈夫也病逝於客中。她繼承丈夫遺志,整理好目錄,並為之作序。即使在現代,這樣的女子也是出類拔萃。
「花自飄零水自流」的李清照大概並不深奧;真正本領的人只會令人傾倒,是不會深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