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餘 - 吳靄儀

燼餘 - 吳靄儀

朋友自小在英倫寄宿,骨子裏是半個農夫,他預測次日朝來定有霜,果然周日一早起來就看到綠草上灑滿了白皚皚的密密麻麻星星點點了。無風,天際無雲,陽光燦爛,空氣卻更見清冷,這是散步的理想時節。
無怪溫莎公園門前停滿汽車了,穿得厚厚暖暖的三三兩兩遊人,牽着生龍活虎似的長毛短毛的大狗小狗,坦途當前,兩旁是大草坪和樹木,偶爾小小一窪窪清水,水面還凝着蟬翼似的薄冰,那掩不着喜悅的狗,就直奔過去先在水裏打兩個滾,再跳出來追上主人。
公園有湖,湖邊植滿樹,禿枝映着晴朗的蔚藍色天空,湖裏有鴨子嬉水,看來也愛這湖水清冷。公園佔地數百頃,原是個皇家森林,是策馬馳騁的佳處。這個早上也不時有策騎者經過,朋友說,此間的馬的氣味,令他不禁懷舊起來。
蛛絲馬跡,英倫已大不如前了。英倫綠油油的田野,從來都不是大自然的無條件的恩賜,而是千百多年來不斷耕耘的人為的成果;一代又一代的人,為家傳的產業服務,合成了英倫的greenandpleasantland,但現代社會的嬗變吹響號角了,經濟政治權力漸漸轉移到城市了,鄉紳社會文化式微了,農業社會價值失勢了,榮了城市,鄉郊也踏上了日漸荒蕪的路。我這個城市人的散步須適可而止,趁着天仍澄藍,我們就別過了馬球場,找地方吃午飯了。泰晤士河畔的OldBellInn舊日是渡頭客棧,現在是田園風味的飯店,廚藝一般,氣氛一流。冬日陽光短暫,午飯剛過,天色就黯淡起來了。歸途上有蓋着毛氈的馬隊橫過,朋友說,這些馬一點不像得到太好的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