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政權跟法國建交四十周年了。農曆年初五，國家主席胡錦濤訪問法國三天。農曆年初三，巴黎香榭麗舍大道舉行大型春節活動，是法國舉辦一連串中國文化年的一項慶祝節目。報上說，文化年這些節目都沒有邀請旅法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高行健出席，高先生作品的法文譯者杜特萊說是法國外交部下令不准高行健出現在活動節目裏。高先生作品法國出版社的編者認為這是法國官方在中國官員壓力下的自我審查行為。他重視高行健這位華裔作家拿到諾貝爾文學獎，覺得高先生「是個具象徵意義的重要人物」。
照外國通訊社的報道看，中國文化年的文化是巴黎鐵塔在巨型紅燈照耀下亮出一身中國紅；是十二生肖花車繽繽紛紛沿着香榭麗舍大道開到總統府旁邊的環形廣場；是上海運去的一條一百一十米長的金龍舞出古老民族的一串祥瑞；是披金穿紅的龍的美女跟打鑼打鼓的龍的樂手穿過凱旋門在寬闊的大道上邊走邊招搖的表演。那是最簡便的鄉愁慰藉文化：庸俗而喧嘩的一堆符號一幅圖騰。
已經好久沒有高行健的消息了。這個月初元旦那幾天，舞蹈家江青從澳洲經過香港回瑞典，我約她跟董建平大家聚一聚。她們兩位是高行健的老朋友，常在巴黎跟高先生見面。聽她們說，高行健這大半年健康狀況非常不好，心臟動過手術，血壓升降不穩，情緒經不起一絲一毫的波動，談話不能激動，不能寫作不能畫畫，連飲食都要嚴格節制，纖維太粗的蔬菜絕不沾口：「高行健說他經常在飢餓的邊緣上，比當年大陸上鬧飢荒的時期還難受！」江青說。
高行健的病是怎麼起的江青和董建平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台灣排戲勞累，也許是心理壓力太大。聽說他每天要睡十六小時，打電話找他只能留言等他回電。江青還說，瑞典幾位名醫都建議高先生趕緊尋求其他專家的意見，高先生聽了說法國政府給了他最頂級的醫療照料，不好意思另請高明。我們都說高行健這是典型的古老中國人心態，忠厚得要命，病成這樣還堅持顧全法國政府的面子。
法國政府倒不敢不顧全中共政府的面子了，中國文化年不敢讓高行健出來亮相。那是政治考慮，比高先生心存忠厚的考慮境界低得多。反正所有跟中共建交的國家經常要遭受這樣的壓力，經常要低頭，誰抗議都沒有用，只能等待這個小氣的大國心智慢慢長大。我猜想高行健其實也不會有興趣去湊甚麼文化年的熱鬧，畢竟是大有份量的人物，文學藝術才是他最上心的事。
《信報》上前兩天高潔的專欄說她剛去參加法國總理府的春茗，內閣首腦向國內外新聞界拜年，順便公布新一年的施政方針。她說那天大人物演說一完，賓客「馬上直奔那一桌冰鎮、清鮮、絕無半點海腥氣的生蠔」，只有北京去的一些人似乎都不太敢生吞那一隻隻蘸上小洋葱紅汁的美食。這一類盛會本來就不那麼健康，高行健靜心養病要緊，閉門謝客要緊：才六十四歲，還有書要寫，還有畫要畫，還有戲要排。
（圖）俞明臨唐世崑崙姐虞家白雪姑畫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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