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和梅艷芳死後,許多人都問:香港還有沒有新的樂壇天后和天皇?但很少人問:香港還會不會再現八十年代全球華人社會的流行曲黃金時代?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是先有第一流的歌星唱紅了流行曲,還是先有一個卓越的流行曲環境,才有優秀的歌星?
今天的流行曲,題材太狹窄,唱來唱去都是玩泥沙式的分手和小雞小鴨般的膚淺少年情。
不錯,愛情是流行曲的第一大題材,但愛情不是流行曲的唯一題材。流行作曲家哥斯迪羅(ElvisCostello)說過:「流行曲只有五種主題:一、我要離開你(I'mleavingyou);二、你要離開我(You'releavingme);三、我想要你(Iwantyou);四、你不要我(Youdon'twantme);五、我信仰一些甚麼(Ibelieveinsomething)。
頭四類,都與愛情有關,只有第五類,與愛情無關︱︱我信仰一些甚麼︱︱表達的是歌星,或作曲家填詞人的人生觀和做人處世的哲理,也只有這一類別,才會提昇歌星的品味層次。
例如,約翰連儂的Imagine、麥當娜的MaterialGirl、卜狄倫的BlowingIntheWind,都不是愛情的題材,而是歌者沒有再在情慾的苦海裏呻吟,而是在表達他對人生的看法。他不再「談情」,改為「言志」。在十首歌之中,有九首是情歌,必須有一首,題材有一點不同,要一洗天明時你不再愛我、夜深時我為你流淚一類的文藝腔,改唱一些其他令人聽後有所深思的內容。
香港流行曲的全盛期,除了情歌,還有許多像哥斯迪羅說的Ibelieveinsomething的第五類題材,像黃霑填詞的《問我》、陳百強唱的《摘星》、關正傑的《一點燭光》、譚詠麟的《風中勁草》。有的是勵志,有的是警世,不一定感性,流行曲是可以很Philosophical的,而且把一套哲學,唱得淺白而雋永。
即使是情,也不限於男女之情。林振強的《笛子姑娘》,填詞人心中想着的是兄妹之情,聽眾可以當作是萍水相逢之後單戀。流行曲的主題多,層次豐富,聽眾可以是知識階層,老人和中年人也喜歡,像許冠傑,跨年齡、越階級,精緻和通俗兼備,他是香港流行曲史上唯一的「全民歌手」。今天的流行曲,沒有了Ibelieveinsomething這更上層樓的一類,愛情的頭四類,經過九十年代泡沫經濟的沖洗,令流行曲都變成一大堆肥皂泡,隨生隨滅,方聽方忘,青少年一代不再相信甚麼,社會也沒有了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