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政報告鼓勵市民重新收拾心情好上路,遭到市民抨擊,說「上路」就是「死了」的意思。
自從當紅的藝人一一逝世,「上路」的說法更加流行。香港藝人在大陸有市場,明星歌星到北京談「合作」,與大陸的影視工作人員廝混,脫不了豪放、唱K、盛宴。「上路」是很華北的一句話:風蕭易水,去不復還,三千年來的死別,與在黃河邊或壩上送別一個故人差不多的心情。土地遼闊,山重海隔,一上路就猴年馬月的不知甚麼時候再相見。生離往往就是死別,雖然還有「翹辮子」、「嗚呼」、「腿一蹬」一類,「上路」近年廣見於中台兩地處決死囚的報道:吃了最後一頓酒菜,獄警來宣召人犯,時辰到了,「來,好好上路吧」,還是以上路兩字最得體,充滿江湖夜雨的荒遠和蒼涼。
英文的一個Die字,也有許多委婉的稱呼,最多人知道的是Passaway,還有許多說法很諧趣:「去了接電話」(Answerthecall)、從樹枝上跌了下去(Fallofftheperch)、「親吻土地」(Kisstheground)、「償還天地債」(Paynature'sdebt)、「放下了刀叉」(Laydownhisknifeandfork)、「加入了那大多數」(Jointhemajority)。把一個死字,舉重若輕,多一分豁達,少了一分悲情。
其中以「放下了刀叉」最好笑,放下了刀叉,就像剛剛有急事跑開了一陣,餐桌上留擺放着餐具,牛排和青豆漸漸涼下來。他只像離開一陣子,終究還要回來。
其中以「加入了大多數」最高哲理:自一百萬年前有人類以來,這世界的人方死方生,經歷了無數代,據統計,至今在這個地球上前後活過的人,總數是五百億。今天的人口是六十億,比起那來過又走了的五百億,原來我們通通加起來,都只是少數。
開會表決、民主選舉,講的是少數服從多數。但甚麼是真正的Majority?是香港的八百人選舉團相對於登記選民的三百萬?香港三十萬失業人口相對於市民的六百萬?六百萬香港人相對於中國的十三億?還是中國的十三億相對於世界的六十億?原來甚麼都不是,終極的大多數是五百億。一個逝者上路,就像農曆新年之前廣州火車站門前堆塞着的四川民工︱︱在廣州,他們是少數,回到那邊的天府之國,他們有一億人,你看他們窮酸,他們卻一點也不寂寞。一句諧趣的委婉成語,十分淺白,莊子的齊物論,愛恩斯坦的相對論,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