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朋友有屋出售,邀去看。
樓高五層,拾級到屋頂,一個小單位連天台,真是無敵墳場景;原來舊西洋墳場這麼大,像一座湖,沉積了無數的屍體;原來沿湖而建的房子這麼多,墳場景,這麼尋常。
大廈貼着墳場的粉藍高牆蓋建,樓下沒有車道,滿眼就一片碑林,一地樹影,聖味基教堂在矮小的墓塚中升起,顯得好雄壯。
每天在牆下走,不是居高看,還不知道這座沒有路燈,卻住了無數夜遊貓的墓園,那樣深入民心;澳門人與鬼同眠,視為等閒之事。
我愛靜,窗前無人煙,無燈火,絕對清幽。「除非他們開派對,不然,靜如深海。」業主說。「他們」,當然是鬼;鬼,當然比缺德的人安靜;而且,我愛死了那座天台,良朋三兩,白晝可以曬太陽;暗夜裏,宜設一爐,置一鍋,攜酒賞月,邀群鬼共醉。
可惜,屋小,一個人住可以,但沒有貓房和客房;阿燦臨窗俯覽墳場裏的自由貓,會好憂鬱,好孤獨。
西洋墳場多濃綠的灌木,忽然有一株樹,花葉都紅得耀眼,紅得盡興,除了紅,就沒有別的顏色。「這是誰種的樹?」我心裏嘀咕,太遠了,也看不出是甚麼樹。
聽說,有一個人,他住進這幢房子,每天看着這株樹;某天黃昏,他似乎受了這株紅樹的召喚,忍不住下樓走進墳場;他站在樹下,樹,立在一座碑前;碑上,有一幅瓷照,那是他的樣子,瓷照兩旁有生卒年,一邊是他的生辰,一邊是死忌,他卒於二零零三年,日期,也就是他遷進那幢舊樓,看到那株紅樹的那一天。
這個「聽說」,當然是我後來想到的;因為想到,就多了一個藉口,覺得這屋,雖然喜歡,卻不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