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年的元旦,人人都說,二○○三年的記憶太痛苦,新的一年,希望世界和平,經濟繁榮,人人安康。
新的一年,總令人興奮,像在電腦上新開一個檔案,當大除夕夜的鐘聲敲過十二響,去年的種種哀愁,都像舊的記憶,一按Delete,就可以通通刪除。
新年,令人陷入人類的一個最大的謎團,那就是:時間到底是甚麼?時鐘不可以量度時間的流逝,只能量度時間的縫隙。正如中國政府,今天管轄着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以及這片土地的領空和海域,以及最大程度上活在這片土地的人民的言論,但管轄不了這個國度空間之中的十三億人洗臉刷牙的動作,管不了十三億人天天在甚麼時候上班下課、購物和敦倫。
既然時間不可以量度,那麼時間就從來沒有消失過。人發明了鐘錶,以為可以把時間製成隱形的標本,但愛因斯坦說:「過去,現在,未來,無論怎樣貫徹始終,都是幻覺」(Thepast, presentandfuture, areonlyillusions,howeverpersistent)。但願憂苦的二○○三年及早過去,二○○四年帶來好景和歡樂—當我們這樣許願的時候,就好像把時間當做一條很長很長的大腸,把有癌細胞的一小段截除,留下健康的一大截。時間既然不可以切截,慶賀新年也就沒有意義。但如果連新年的意義也沒有了,世界又何來希望?
這就是世界的最大之謎。過去和未來,只是幻覺,未來不是還沒有發生,而是已經發生了,存在於那一端,只不過我們在這一頭還沒有看得見。二○○四年將會發生的一些事情,可能是在一九九九年就註定了的。例如,二○○一年的九一一恐怖襲擊,策劃的人名叫拉登,他手下的阿蓋達組織,早在一九八一年,就得到列根政府的軍事物資支助,那時是為了攻打侵佔阿富汗的蘇聯。因此可以說,二○○一年的九一一恐襲,對於一九八一年的世界來說,是「早已發生」了,就像九廣鐵路上,上水必然是粉嶺之後的一個站,火車到粉嶺之前,上水就已經存在了,只是當列車到了上水,人才看得見上水。
愛恩斯坦的時間觀,與佛家的因果論,多少是相通的。在感性上,要擁抱新的一年,在理性上,要超越新年。年無所謂新舊,只要在時間裏,活出timeless的人生,每一天,都歷久常新。